她满眼的温柔体贴,虽然这些都不是因为他,但他有幸分到了一点点。
其实更多时候,谭芸比王芳更像一个妈。她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谭石,而王芳的温情总是在家以外的范围泛滥,她可以把一个有困难的陌生男人送回家,一时冲动,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点钱捐赠出去,她可以为别人的故事流下同情的眼泪,也是这样一个人,可以把她的女儿卖给土豪还钱,把儿子逼去住校都不肯回家。
家里环境不怎么样,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谭芸把唯一一把结实点的凳子给了陈洲。陈洲又把凳子换给了谭石,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烤串喝啤酒。
陈洲的确有很多年没吃过这些东西了,从小,秦淑芬就不让他动这类垃圾食品,长大跟朋友吃的次数也很少,像这样放肆地吃还是头一次。
陈洲看得出谭石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一直把烤串递给他和谭芸,还帮他们倒酒。
开车不能喝酒,但不开车就可以喝了。陈洲想,今晚他可以住陈骆家。
谭芸绝口不提弟弟的伤心事,只跟弟弟喝酒吃肉,聊些无关紧要的,就像这一场生死闹剧没发生过。
谭石的情绪也很平稳,跟姐姐在一起,他心里踏实。
但有件事他要问问清楚。
谭石:姐,你是欠人钱么?
谭芸一愣,这事儿怎么让他知道了。陈洲说的?
谭芸看看陈洲,陈洲无辜里带着惊讶,居然怀疑他会干这种事,他犯得上去找一个学生的麻烦吗,就为了五万块钱?
谭芸:谁跟你说的?
谭石:在天台上的时候,有个奇怪的男的来跟我讨债,说你欠他钱,是真的吗?
奇怪的男人陈骆?
这么说是陈骆把谭石救下来的?
谭石平安出现的时候,谭芸满眼只有他一个人,没来得及想细节。谭芸看向陈洲,陈洲点点头,是我哥。
你哥?谭石惊讶地看着陈洲。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挂了我电话吗?谭芸没搞明白。
你先给陈骆打的电话?
嗯,他一直挂我电话。我知道你不想就没想麻烦你,后来是实在没办法了。
谭石算是听明白了,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事已至此,谭芸只好认了,真的。只是暂时周转一下,很快还他,你不用操心。
谭石:我已经跟他说了,我替你还。
谭芸欣慰地摸摸谭石的脑袋,姐不用你还,姐有工作,几天就还完了。
谭石:他都找上门来了,咱们不能让人看扁了。
谭石上来那个脾气,跟谭芸差不多倔。
谭芸笑问:你还没工作呢,什么时候能还完啊?
谭石:姐,你不是每个月都给我钱吗,先用那个还。将来我赚钱了再补偿你。
谭芸拍拍谭石的手背,我给你的钱你不要动,这个欠款我先还,等你赚钱了再来补偿我不是一样吗!
谭石也知道自己是夸下海口了,他哪里有那个能力还钱,他只会给姐姐添麻烦,况且还是个病人。
谭石闷头喝了一口酒,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谭芸:姐明白你的心意,你很快就会赚钱养我了,我等你啊!
谭石抹掉眼泪,沉重地点头。
没什么下酒菜,大家却都喝多了。
冰箱里的酒没够喝,谭芸打电话给楼下超市,又给送了六瓶。
陈骆在楼下,屡次听见酒瓶子顿在地上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她不是一个人,并且现在已经有人喝多了,酒瓶子开始立不住在地上打滚了。
陈骆往头顶上瞧了瞧,上楼了。
陈洲原本是要走的,但谭石喝多了,一直拉着他聊天,就拖到了现在。
谭芸看着大着舌头说话的弟弟,满眼心疼和温柔。她右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细细地看着弟弟,嘴角的笑怎么都收不起来,偶尔有眼泪流下来,都被她偷偷擦去了。
天文地理一番胡扯之后,谭石开始给陈洲讲数学题,讲着讲着就忽然倒在桌子上睡了。陈洲伸手垫了一下,轻轻帮谭石把头枕在桌子上。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谭芸对敲门声很敏感,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陈洲看她脸色突变,问:知道是谁么?
谭芸护住弟弟,摇头说不知道。
陈洲说:我去开。
陈洲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谭芸穿着一身黑色晚礼服,从朋友家的草坪上一路朝他跑过来,神色紧张,就像刚刚那样,那时候陈洲还不认识她,她就拉着陈洲的胳膊求他帮帮她,陈洲看她腿上有伤口,还在流血,亲自把她送到了医院。
很久以后,陈洲都为自己当初的愚蠢懊悔,他怎么能就那么轻信了她呢?
如果他当初不答应,后续的事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陈洲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陈骆。
兄弟俩谁都没有意外,陈洲也没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高声跟里头说:是陈骆。
里面没回应。
夜深人静,静到任何端倪都能发出声音。
陈洲往后让了一下,要进来吗?
陈骆向陈洲身后扫了眼,喝酒了?
第30章
陈洲:喝了点,开不了车了,一会儿得在你那儿住。
陈骆:可以。
陈洲并未在陈骆的脸上找到任何不太对劲的表情,陈骆还是那个陈骆,仿佛对世间的任何一件事没有兴趣。陈洲在心里反问自己,他想在陈骆这里找什么呢?
陈洲:你找她吗?
陈骆:找你也一样,闹够了就休息吧。
陈洲恍然,哦,是吵着你睡觉了吧?
陈骆没回答,把钥匙留给陈洲,钥匙给你,结束了自己上来。
陈洲:好,我保证不发出声音了。
陈骆转身上楼了。
谭芸已经把谭石扶到床上睡了,陈洲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电视是静音的。从她的神情看,她开始醉了。电视机在她脸上晃出了五颜六色,她微微眯着眼睛,说:是不是吵到他休息了?
陈洲点点头,我哥失眠严重。
谭芸站起来,你能帮我看一下我弟弟吗?
陈洲:当然可以,你要出去?
谭芸:我有些话要找陈骆当面说。
陈洲伸手虚空地拦了她一下,你有点醉了,要不明天说。
谭芸摆摆手,身体微微打了一晃,不,一定要今天说。他救了石头,再加上前前后后这么多次,我欠他的已经还不起了。就只有这张嘴还能表达一下。
那我陪你上去。
不用,我没喝多,不信你看着。
欸?好好好,你慢点儿。
我真没事,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多能喝。
谭芸一步三晃地去了,陈洲在楼下听着,听到她顺利上楼把门敲开。
陈骆刚脱了上衣准备洗澡,就有人敲门,他以为是陈洲,就直接去开了门。
钥匙不是给你了么?
门一开,谭芸站在门口。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在这股子酒气里还有些隐隐的香味,淡淡的,像下过雨后树木花草发出的香味。门开的瞬间,她微微打了一晃,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之后慢吞吞地咦了一声,还捂了眼睛,对不起,又打扰你了。
陈骆吧衣服搭在肩头,有事?
谭芸捂着眼睛说:我是专门来谢你的,谢谢你救了石头。还要为我所有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道歉,你挂我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不想理我,就算理了,也不会帮我。我为我的想法道歉,我错了!
她忽然一个九十度鞠躬,长头发快垂到地面了。
陈骆没被人这么拜过,诡异地安静之后,他说:你先起来。
谭芸抬起头,又打了一晃,陈先生,你帮了我这么多,这一次我最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如果我弟弟真出了事
她转开头,哭变成了笑,今天谢谢你。
陈骆:说完了吗?
谭芸连着点头,说完了说完了,您可以休息了。
谭芸说着就转过身,往楼下去了。
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陈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家住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