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他的餐盘里只剩下两块馒头,一小碗稀粥。连平常的一点配菜也被克扣干净。
现在,越川完全确定,食物的份量正被有意缩减。端着盘子经过就餐区域时,他看到墙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孩子,一位指导老师正在厉声训话。
向迟到者解释情况的不是沉默的众人,而是空出的桌椅。在椅子底下,残留着泼洒到地上的食物残渣。
越川也不想过度纵容自己的好奇心,快步回到了就餐位。
你来晚了。等候多时的池野压低声音,急着将餐具递给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阿越?
抱歉。越川把水瓶放在角落,拿起餐勺,有事耽搁。
那我猜你可能不太想说。池野熟知友人的性子,将话题转移到那瓶矿泉水上,阿越,你从哪儿弄到这个的啊。
越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咬了一口馒头,嘴里含糊道:别人给的。
谁啊?
不能说。
哦,好吧。池野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认为自己该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以防你搞不清楚状况,阿越背着我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快活的时候,那两个人刚打完一架。当然,是单方面压制。
嗯。越川无视他话里的抱怨,为什么。
据我所知,好像是为了抢最后一碟榨菜。双方都有点不服气,说了两句就打起来了。池野努努下巴,介绍道,往那儿看,身上没有伤的就是强盗,他叫雷恩,我们的老熟人了。被揍的那个,也是我们的老熟人,金。
越川将馒头撕成小条,回过身,从头到脚地观察起两个失败的战争家。
雷恩金发碧眼,是孤儿院最强壮好斗的男孩。他骄傲地环顾四周,像头鬣狗一样寻找下一个目标。
待在食肉猛兽身旁的小个子只能低下头去,装聋作哑。
金并不瘦弱,他的生长发育只是滞后了一两年,就成天被人戏称为俾格米人。可怜的家伙被揍得鼻青脸肿,左脸颧骨高高肿起,连嘴唇都泛着乌青色。
对于这一幕,越川没什么反应,好像习以为常。他只是默默关注自己面前的食物,尽管味道难以下咽。
午间活动来临前,照道理说他们应当充分利用这一个小时。
可雷恩勒令他们聚集在食堂,还没有得到承认的新老大迫不及待地开始他的演讲。
他抬起靴子踢了金一脚:起来,下等杂种,听人说话的时候应该站起来。
跌倒在地的可怜人依言起身。他伫在路中央,不知所措。
你们不该这样。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冲雷恩摇摇头,这是违规的。
谁说这是违规?雷恩指着老师的背影,比了个向下的拇指,看见了吗?我刚才差点要把这个白痴打得半死,她们却没有一个愿意介入你觉得这是规定?
雷恩的红头发跟班斯科特连忙接上。想想看。他面向所有人,得意地哼了一声,只有在弄洒食物以后,她们才负起老师的责任。这意味着什么?
不得其意的池野拉过越川,非常小声地询问:阿越,什么意思啊?
后者沉默片刻,嘴唇动了动。
斗争被默许了。
他想起魏谌说过的话。
在这里,除了杀死对方,没有任何禁忌。
作为恐惧蔓延的一个结尾,雷恩吹起口哨,扬长而去。池野过了好久才从越川身后走了出来。他看着围在金身旁的那些人,拽了拽他的胳膊。
阿越。他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越川看了眼站在门口还未离去的指导老师,摇摇头。
那我过去了。池野犹豫着放开他,你真的不过来啊?
答案是沉默。
被留在原地的越川始终没有表态,像是有别的担忧。他抓起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刚准备要喝上一口。嘴唇凑近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在掌心覆盖过的瓶身,还留有最后一缕信息素的残香。
他愣了一下,继而俯身嗅闻。
是鸢尾花。
第5章
早餐后,他们被要求前往操场,宣布新任的活动课老师。越川抵达目的地时,欢迎仪式已经开始。
活动课老师梳着背头,眼眸碧绿,看模样在三十岁上下。衣袍前还挂着一枚吊坠,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银光。
越川起初以为那是十字架,等到男人凑近,他才发现这是类似于撒玛利亚派的奇怪徽记。
新来的老师很快开始了自我介绍。
他叫做雅各布,称呼随意,但分化性别保密。在之后的一个月,将由他负责活动授课。雅各布貌简单点了名,然后向孩子们讲解今天的体能训练。
是的,体能训练。
真的要这样吗?他们面面相觑。勇敢一些的孩子则趁机提出自己的质疑,我们以前从来没经历过这些,老师,你需要给我们一些适应的时间。
无须担心。雅各布回过身来,他攥紧吊坠,微笑着目视众人,愿神保佑你们。
几乎要陷入宗教恐慌的人群当中,雷恩用手掌丈量着胳膊上的臂环,低声抱怨起来。
他们这是找来了一个神棍吗?看看他的小身板,我可能只要一拳
他的小跟班眼疾手快地接上:这个神棍就得哭鼻子了。
说得对。白人男孩的嘴角泛起虚荣心被满足的笑意。
当然,不只是雷恩。越川注意到许多人都对这个新来的老师颇有微词,包括池野在内他已经和金,还有新认识的朋友们建立了不错的友谊,几人正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好在越川向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他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以应对接下来的三公里无障碍跑。
在挑选跑道、预备以及鸣枪的这段时间,雅各布还坏心眼地补充了一句。
跑到第一可以提前用餐。
这使得起跑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挤进内道,抢跑者被拉扯,落后者被推挤。队伍瞬间分散到了中间场地。
越川早有察觉地选择了外侧跑道,避免与人群产生冲突。
在有选择性的健身项目当中,耐力跑和力量锻炼是越川一直以来的首选。因此,开头四圈即使加速,他的肌肉也没有呈现任何疲态。
反观其他人。
越川通过余光,注意到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脸上的伤口得到了妥善的处理。除了左右脸大小有些怪异,看上去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
那些出于同情而照顾他的人就不太乐观了,说难听点,他们正被累赘拖慢脚步。
池野拉着他,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但耗费的只是冲刺时仅剩的耐力。
雷恩遥遥领先。他和大部队的距离被完全拉开,还剩最后几圈就将冲线。他得意洋洋地朝后比出中指。
就连一旁的雅各布也对他青睐有加。他偶尔会为被甩在后方的人加油鼓劲,显得没有那么偏心。
越川本想匀速跑完三公里至少这样,自己的名次就不会太引人瞩目。
可忽然间,有一道视线似乎停在自己脸上,他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三楼院长室的方向,丝绒布帘被一只手缓缓抬起。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此刻罩在一套黑色西服下,黑与白两种冷感的色调搭配下,显得格外禁欲。魏谌靠在窗边,一截雪茄在他的指尖明灭。他举起执烟的手,拇指上的权戒光华摄人,眼眸深处的情绪却在阴影里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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