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余迟都忘了这茬,刚把河凯叫去洗澡澡,给郭汉提起来,他还想了好一会这是说何青还是方姐。
余迟拍了一把郭汉,说行了行了,他要争我也抢不过他,他那胸口能把我放在上面刮鱼鳞。
郭汉高兴,赶紧抱了一把余迟。
他说我也能,我这还加绒,你要不要试试。
第64章(64)
小凯去见余迟父母被安排在假期结束前的几天。
郭汉有会议,所以只能余迟自己带回去。他给小凯说了很多叮嘱,比如不想回答的问题不用说,比如有时候讲话不好听别往心里去,比如他们说什么不能改变你留下来的事,比如我们喜欢你就够了你没必要学钞票让所有人都喜欢。
小凯都应着,乖乖地跟着余迟。
余迟家里催过很多次,但即便是回到家那一刻余迟还是想打电话说下次。
回到家里的时候余父余母见了小凯,也是惯例地问了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比如从哪里来,多大了,父母干什么的,之类。
小凯对这些答案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当然也包括那一个你为什么叫余迟叔叔。
其实小凯是愿意把余迟和郭汉当成爸爸,他也是朝着这方向去做。可是他对自己的父母还是有印象,那些印象不会因为父母是否犯了罪而改变。
他能够记得母亲把摔跤的他抱起来,也能记得他搞乱父亲文案时候给他兜里放几颗糖。他相信记忆有美化的成分,可是它就是记忆,是小凯心中那关于原生家庭,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也是会改口的,只是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确定郭汉和余迟不会把他送回去,也确定他真的很喜欢这对他很好的叔叔。
余迟对这个问题有答案,他说不着急,孩子才刚来而已,我们对他来说就是两个陌生人,就算我改口郭汉父母,那不也是花了时间的。
余父不吭声,余母也就不敢吭声。
一餐饭吃得沉闷,余家爷爷甚至不多看小凯一眼。奶奶象征性地叫他多吃菜,而小凯也只能扒拉着饭,然后看看余迟,又吃几口,再看看余迟,再多吃了几口。
饭后余父说,这孩子怎么那么内向,不出门溜达一下的。
小凯马上站起来说那爷爷奶奶你们聊,我出去玩会。
余迟拦了,他说一个人溜达什么,晚些我跟你回去了。
余父则说不,你让他出去走走,我有话跟你说。
余迟纠结了片刻,对小凯说不出大门,然后给了点零花钱,让他别玩太久。
等到小凯出门之后,余父总算发表了看法。
他说这孩子一看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你让我到时候怎么在邻里面前说,我儿子不能生还是咋地,非得要一个别人家的回来。孩子不像孩子,内向得很,这种孩子多半有心理问题,你懂不懂。
余迟说你咋能这么评价,小凯还真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乖孩子。你非得要那些上蹿下跳口无遮拦的才是外向是不是。
余父说孩子该有孩子的样,那叫聪明。
何况什么上蹿下跳,你看看什么凯,他一晚上吃饭半句话不说,咋地,对我们有意见啊。还有他家里,那运动你懂个啥。这种人以后犯罪几率都大得多,父母辈是犯人,你又让我咋说,你懂个屁。
还有啊,郭汉他们家打什么算盘,这孩子花多少钱,是不是借口拿不出体外培育的费用了?我告诉你,他们家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余迟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唰地一下站起来,他说这都什么话,你儿子我当年也那么内向,我没少被你们挤兑,你自己看看那些你所谓聪明的孩子,哪个长大不傻不拉几他妈的多少个高中都考不上。
你让我养一个那样的,送我都不会要。
余母说别吵了,什么要不要的,难不成你还想就河凯一个,他姓河,你是姓余的。你是想干什么,我就不应该纵容你。
余迟服了,他说我姓余,您姓什么,您也姓余吗。
余父一听火大,走过来对余迟就是一巴掌。他指着余迟骂道你想干什么,你说什么屁话!都是郭家那些没文化带的,你看看你都变了什么样。
第65章(65)
我不会把他送回去的。打了一巴掌,余迟的声音冷下来。
他不愤怒了,他只是坚定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一个姓氏的重要,但他更知道有很多东西比姓氏还重要。他知道血脉的含义,但他知道很多东西比血浓于水更珍贵。他明白家长制的禁锢,但如果他一味地臣服下去,禁锢他的就不仅是家长制,还有他自己那也被家长制同化了的思想。
让他改口,我们就让他留下来,余父说,否则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哪怕你拿不出自己的孩子,我也不会认可他的身份。
余迟说我不需要你们认可,这是我孩子。
门敲响了,余迟也收声。他们以为是争吵让邻居抱怨,但实际上不是。
余迟收拾了一下情绪去开门,却见小凯回来了。
小凯看到余迟,哇地哭了起来。
因为他没有离开,他听完了争吵。
他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他,但他更害怕被余迟丢回去。这样做是不对的,书上的道理他都懂。可他还是听了,那一句句话像给他设下一道道的关卡。
余迟说你怎么,你你不哭啊,你别哭了。
说着就要去帮小凯擦眼泪,小凯则抓住余迟的手,眼泪一个劲往下掉,他说余爸爸,余爸爸。我叫爸爸了,我我改口了,爷爷奶奶好,爷爷奶奶好
那一刻不仅小凯,余迟都瞬间红了眼眶。
这哭让余父和余母有了一丝的心软,但或许长辈就是这样,他们不习惯道歉,不习惯是错误的一方。
余迟站了起来,抓起小凯就往门外走去。
小凯站着不愿意走,余迟只好加大力量硬是把小逼崽子拽开。
他们一路往大门走去,打了个车坐上后,小凯却还在哭。
余迟把纸巾塞在他的小手手里,第一次觉得原来孩子的难过在父母身上也是一种痛。可是这也让他不理解,因为似乎他的父母已经习惯了让他难过。
其实余迟经常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家人到底是希望他快乐,还是希望他的快乐,能和他们的快乐相同。这个问题他从小就思考过,然而长大了他才有答案。
那就是后者。
而如果他的快乐和家人的快乐不一致,就会牺牲孩子的快乐,让父母能一直快乐,甚至宁可孩子在追寻快乐的路上摔跤,让他感觉到疼痛,于是对方便有权力说你看,你是错的。
余迟没有错。
郭汉已经回来了,等到余迟跟河凯进门,看到河凯眼睛肿肿的,也知道是不愉快了。他让小凯洗个脸回房间,听了余迟叙述之后,关了小孩子的房门,压低声音。
这是郭汉第一次对余迟指责,他说你为啥不等我一起,你就那么着急吗,你知不知道这对孩子有影响。
余迟说是我非得这样吗,是你临时有会议。我能做的都做了,或许我不该带他回去,这一点我不对。
郭汉说你现在说不对还有什么用,我也和你实话说,你父母讲话的方式我家里也有意见,搞得我总是在你们家面前低人一等。可我自问没什么亏待你的地方,如果你认为我和小凯配不上你,你直说就是。
余迟本来就满肚子的火气和委屈,听着郭汉这么一说,自己也按捺不住了,他说行吧,你要觉着我是这种人,那我也没得说的。
说完走进厨房自己拿了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那半壶酒烫着他的食道和胃,那味道像是成年人的泪水。
第66章(66)
郭汉和余迟冷战了,他们谁也不理谁。
郭汉睡前去小逼崽子房间待了一会,回来便钻进被窝背过身去。
余迟也假装睡着了,什么话都没多说。
之前说过他不喜欢争吵,就是这个原因。没有话说或者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双方都有错可是又都有自己的固执和难处。他无所谓和同事冷战,或者说他不稀得和同事朋友去打这个仗。因为他觉得和他们的距离是遥远的,所以会把自己的宽容扩大很多,让很多计较变得没有必要。
然而对亲密的人却不是如此,他追求一种契合,这份契合里面所有的计较都变得必不可少,而所有的矛盾都会变得尖锐且锋利。伤害他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郭汉也没有睡着,他几次想和余迟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觉着算了。他能理解余迟的委屈,但他脾气有时候直起来就是这样。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