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琅心中有恨,却从来无悔,他不后悔自己的绸缪,唯一恨事是从来没能护好谢相迎。
他与谢相迎二人心中无情爱时,可为了北齐抛头颅洒热血,心中有情爱,亦是如此,没有什么能够改变。
先有家国,才有你我。不是不爱,而是左右权衡之后,最好的结果。
你既没有两全的法子,我也不盼着你想出来。回去吧,回盛京去做你的皇帝,你是个好皇帝,多年之后我会与椒兰郡的百姓一起为你歌功颂德。
谢相迎逐渐平静下来,他庆幸自己始终是清醒的,早已过了能为了情爱这种事而冲动的年纪。他不很凌琅,凌琅做的很对,他只是有些疲惫。
帝师,朕只有二十三岁,往后余生还有许多年,不会一直如此,我定能
定能什么,定能护我的周全?
谢相迎不愿再听这样的空话,许诺许多了,诺言就不会再有什么可信度。他看着凌琅那样真挚又让人心动的眼眸,沉声道:你只是仗着我是个男子罢了,倘若我是个姑娘家,做了你的侍妾,又被人劫去敌营四月余,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帝师
我会成为你口中的军.妓。
谢相迎的心隐隐作痛,在这样的世道,好看的男人与女人对于攻伐者而言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玩物。他那可笑的、凌琅在意的清白,是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换来的。每一次活过来,都如同被抽干了全身的血一般。凌琅说他难过,自己又何尝好过呢。
你承诺不了我什么,我也不要你的承诺。凌琅,或许我曾经也有那么一刻喜欢你,但是都不重要了,人没有情爱不会死的,没有银子才是。
谢相迎看着凌琅,原本沉重的心逐渐释然,他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坐在驴车上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在凌冽的风中,谢相迎听到了一句音声很小的话。
留下朕吧,朕有银子。
谢相迎回眸,看见牵着驴车垂着头的凌琅。这人失魂落魄地样子,一如几年前那个坐在酒楼门前等待他的少年。
随你高兴罢。
谢相迎没有在意这句话。凌琅是身处高位的人,能待一日两日,但绝对不可能长久待下去。他终有一天会回到北齐,再娶一位将军家的小姐来拉拢人心。
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谢相迎的目光落在腰间系着的荷包上,心口处突然被撤了一下。
.
两人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下来,路上凌琅去了趟驿馆,带了几身厚衣裳。
齐凤池正在院子里和谢樱玩儿石子儿,听见院外有动静,正要过去帮忙卸货,就看见凌琅已经提着大袋小袋的米和面走进来。
相迎,你不是说要送他走吗,怎么这人又回来了。齐凤池见谢相迎走过来,问了他一句。
谢相迎没有看凌琅,只无奈道:他自己要来的,我拦不住。
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拦住凌琅。
齐凤池思量这话里的意思,好半天没回过劲儿来。哪有什么拦不拦得住的,这俩人别是闹了别扭。
林霜出来时见凌琅在收拾东西,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带着谢樱回了屋子。
谢相迎看着忙里忙外收拾的人,没再管他,只抱了自己的被子,准备往齐凤池的屋子去。
帝师,你要去何处?凌琅问了一句。
谢相迎瞥了一眼屋门道:这屋子留给你了。
我
凌琅手中的扫帚应声落在地上,人的腰也弯下腰去,看起来痛苦的很。
你这是得心疾了?
谢相迎冷眼看着,见这人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才反应过来这人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他将被子放回屋里,又将凌琅扶到榻上,拿近烛火解了他的衣裳。
用细布包着的伤口渗出不少血来。
你怎么不早说。看这样子,想是在街口打架的时候就挣开了。
方才没感觉到,你一走便疼起来。凌琅颇为委屈。
你少贫嘴。
这人一天不说点儿有的没的,跟活不下去似的。
谢相迎起了身,正要离开,突然被凌琅拽住了袖子:你去何处?
叫郎中。
谢相迎说罢,凌琅才把人放开。
齐凤池过来的时候,凌琅正赤着半个膀子在没有一点儿热气的屋里等着。
之前光顾着处理伤口没好好看过,如今仔细看起来,周晏这位舅舅的身条确实是好,怪不得能折腾一夜。
齐凤池给凌琅上了药,将细布密密缠好,忍不住问他道:舅舅,你平日也习武吗?
习凌琅道了一个字。
齐凤池心想这人还挺冷淡,不过再冷淡的人他也不怕,他看着凌琅胸口上的伤,叹道:你这一看就是上过沙场的,听说习武之人那方面的需求尤其多,你说是为什么呀,平日里还不够累么?
那方面。凌琅看了谢相迎一眼。
谢相迎眼见齐凤池要再问点别的,急忙把人提溜起来:该睡觉了,小齐郎中。
诶诶诶,我自己会走。
被赶出门来的人一阵郁闷,不就问一问么,这俩人真小气。
谢相迎的脸颊带了些绯色,他从榻边拿过衣裳一把盖住凌琅的身子:别在这晾肉了。
凌琅见谢相迎别过脑袋,只问道:你不喜欢?
我
平心而论,他确实不讨厌,凌琅这身子谁能讨厌的起来呢。
凌琅见谢相迎不说话,央求道:留下来吧,这屋里冷,榻上更凉,我给你暖床。
小齐郎中也能暖床。
不一样的。凌琅看着谢相迎,笑道,我怀里暖和。
谁稀罕你。
谢相迎转身从桌子底下取了几块自己烧的炭,扔进存着火种的炉子里。
好不容易把炭烧红了,谢相迎盯着那炉子,突然没了再出门的心思。齐凤池那边的榻小,他再过去,俩人肯定都睡不好。
你往里边点。谢相迎道了一句。
凌琅很听话地挪了挪地方,他见谢相迎又拿了一床被子,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铺床。
谢相迎准备好,依旧背对着凌琅睡觉。
凌琅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人,问他道:帝师,朕有件事想问你。
谢相迎听凌琅这语气,估摸着是想说点正事,便没搭理他。
凌琅自顾自道:朕打算让朝廷发行银票,方便商贩们做生意。前些日子朕去岳家庄看过了,那纸确实好,朕想着把岳家庄那造纸的技术收归朝廷所有,如此一来便解决了那银票的纸材。这票银最忌讳造假,不若弄些繁琐的纹路画在上面,再盖上经手各府的印章,你看好不好?
谢相迎听凌琅想的这样周密,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道:这不是挺好的。
这么一来,想作假也不容易,凌琅确实是聪明,他从前只提过纸材,凌琅连上头画什么都想好了。
朕想让你画那纹路。
我?谢相迎喜欢画那些精密的图纸,但银票这样事关重要的东西,他不敢答应。
你试着画几张,朕拿过去让税课司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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