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琅看着身下直往云巅上扬的浮尘,心下冷冷笑了笑。
马车内的人没有现身,只是让车外的小厮前去禀告。
小厮快走几步,道:陛下,摄政王一路跋山涉水回来,身子乏的厉害,托奴才告知您一声,这接风宴改日再设吧。
凌倾允的话向来没有人可以拒绝。
凌琅微微勾了勾唇,恭顺道:皇叔一路辛苦,便就改日再设宴。
凌琅此番话一出口,身后便有人耐不住了。
摄政王此去燕国,身子倒是没怎么见好。臣府上新得了位侍医,就候在宫外,不知摄政王可需要见上一见么。
说话的人是王丞相,此人乃是凌琅生母王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弟王瑜,也正是那曾经的准皇后王缨之的生父,在朝中颇有威望。
凌琅的眸子向下瞥了一瞥,没有言语。
摄政王忧国忧民,臣等实在担心摄政王的安危。
王瑜方才那话落下,又有臣子附和了一声,大有凌倾允不现身,便不罢休的意思。
凌琅见几人执意,启唇道:三年未见,身为人臣的担忧皇叔的病情,烦请皇叔下马一见,也好让朝臣们心安。
这
那小厮的手抖了抖,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王瑜见那小厮推脱,只起了身道:即是摄政王回朝,自然要咱们做臣子的亲自相迎。
他说罢竟然起了身,从凌琅身后走出。底下跪着的臣子心下一惊,对王瑜此番大胆的动作十分不解。
丞相。凌琅唤了王瑜一声,道,丞相对摄政王的忠心真是难得。
老臣一片赤诚,对北齐亦然,对陛下亦然。只是这忠诚之人,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臣的阿姐对先帝一片真心,最后难产而亡,陛下身为太子,可有仔细调查。谢太傅对陛下忠心耿耿,却在陛下寝宫中暴毙而亡,直到今日都不曾有个解释。这忠诚二字在陛下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瑜说的激动,这一番话,虽未有人敢附和,但已在不少人心中荡起了涟漪。
凌琅没有说话。
王瑜说的对,谢相迎确实是死了,一个宁愿得罪朝臣的也要为皇帝献计,一个十年来对北齐劳苦功高的人,死的不明不白还不能入土为安。这些话,他不能反驳。
凌琅自问这辈子步步为营,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可每每与谢相迎有关的事,他总是会失手。
一如当年,他算了好出兵的时间,也算好了柴弈如何遣兵布阵,却唯独算不出谢相迎会死在通幽殿。
凌琅不曾开口,王瑜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他说罢,带着几个人往马车附近去。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早已知道今日摄政王回朝是凌琅的计谋。
那马车的帘子一旦揭开,凌琅便再也瞒不住了,他不信摄政王手底下那帮人会放过凌琅。
臣恭迎摄政王圣驾回朝。
他从前是最不屑于与凌倾允为伍的,可这一次他仿佛看见了什么联唇亡齿寒。
王瑜高声道了一句,他往身侧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厮即刻上前去拉车上的帘子。
蓦地,一把弯刀横空而出,从两个小厮面前擦过,飞出几丈远直直插在地面之上。
带着宝珠的银月弯刀荡起尘灰,不远处身着杏色衣衫的人策马而来。
吁卓萤将马停在车畔,纵身下马,道,主人,奴才来迟了。
马车的帘子被缓缓掀起,身着玄色蟒袍的人终于现了身。
沉重的金冠在日头下闪着耀眼的光,织金的云锦靴蹋在下马石上。
谢相迎路过王丞相面前时,停驻片刻。
臣
王瑜眸中带着十足的惊讶,一时间竟没能说出话来。不应该的,昨日有驿馆的人回报,根本没有从关外来的马车。这马车必定是凌琅为了应付他们安排的,里头的人怎么会是凌倾允呢。
谢相迎没有言语,只阔步往前去,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朝臣们跪在地上,四下一时安静起来。
谢相迎停在凌琅面前,启唇道:许久不见,皇侄一切可好?
朝中事一切安好,皇叔莫要记挂。
凌琅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谢相迎见凌琅心下恨极了凌倾允,却又要脸上带笑,心下突然有几分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56章他要奴做他的皇后
隐忍的滋味不好受,凌琅竟然一开始就选择了演戏,便要吃下这份苦。
两人站在北门前,身后有马蹄声响起。
不远处,周璇带着周晏策马而来。
谢相迎转身,马走到近处,周旋下马行礼道:回殿下的话,中城区确有兵将蛰伏,林林总总有五千余人,已被臣与犬子拿下。
凌琅的面色不大好,他抬眸看向远处的王瑜,王瑜的身子滞了一滞,当即跪在了地上。
五千精兵围在中城区,倘若今日马车上的不是摄政王,王瑜这是打算造反么。
皇侄如何谢我?
谢相迎沉声问了一句。
他知道凌琅恨凌倾允,也明白凌琅对凌倾那份不得已的需要。
周旋,薛祺,慕轻州
这一个又一个的名字,都与凌倾允密不可分。凌倾允此刻手上虽没有可以直接调用的兵力,但只要一声令下,几位将军都可以为他所用,而凌琅手下最信赖的人,此刻却不在盛京。
他谢相迎曾经也算的上是凌琅身侧值得信赖的人,是凌琅对他的格外照抚,亲手将他推远的。
现在他只想早日完成摄政王该做的事。
为凌琅效忠的事,他做的异常困难,但谋朝篡位,为凌琅添堵这种事,他无师自通。
皇叔一路辛苦,下月十五是好日子,不若那日再为皇叔接风洗尘。
本王很是期待。
谢相迎没有多话,待凌琅回过神之前,便只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凌琅望着那阔步前行的背影,袖中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这人是何时回来的,他竟未得到一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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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琅心下堵得厉害,谢相迎这头却是风光回府,再也不必过那躲藏的日子。
摄政王府为驱旧晦,燃了一整夜的灯。
谢相迎坐在案前一一看着三年来的大小卷宗。
凌琅确实是个多疑的人,凌倾允不在北齐的这些年,他将凌倾允在北齐的大小亲信,全部以征战的名义掉去了边防做事。唯剩下周旋一干看似不能被摄政王直接调用的人,才得以留下,也难怪那些个老臣们一个个人人自危。
等凌琅羽翼渐丰,下一步就是拔这些老臣的羽毛了。
王瑜也是个莽撞人,仗着自己是王皇后的庶弟便如此嚣张,敢在北门外威胁凌琅,这种绝了祖宗三代后路的事也不知是谁怂恿的。
估摸着此刻凌琅也在为难,若是处置了先皇后的母族,必然被人议论,若是追查党羽亦会将几个老臣连根拔起。此番牵扯重大,自然不能一并处置。
人正思量着,那头阿召又送来了消息。
谢相迎听到阿召在门外有事要禀告,起了身为阿召亲自开门。
何事深夜来禀告?谢相迎问他。
阿召进屋来,将门关闭道:盛京中的眼线查到,通幽殿有一笔流水每年大小节日会流向宫外去。这事做的隐蔽原是不容易被查到的,但前些日子有官银从世面上流出来了,除此之外,咱们手底下的当铺里还收到一样东西。
阿召将那东西放在案上,烛火下是枚带着裂痕的玉佩。
这玉佩谢相迎在凌琅的回忆中见过,那是他赏给心爱的伴读的。
这银子来自何处?谢相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