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喜欢莲花。
凌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相迎一度怀疑卓萤给他的铃铛是不是绑定了凌琅,不然他心中所想,如何能被凌琅知道。
朕喜欢那扮莲花的人。
凌琅目光灼灼,直盯着眼前的人看。
谢相迎愣了一愣,凌琅这是摊牌了,不打算跟自己演那缱绻情深的戏码了么。这人在对着自己最宠爱的侍君说什么呢。
可朕却不知他的心意,你说他与朕所想一样么?
凌琅含笑望着谢相迎,谢相迎没有回话,只低头将目光落在楼下的花神身上。
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谢相迎总是会回避。
花神车上是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她一手执花,一手拿着铜铃。谢相迎看那女子的动作忽觉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
相迎这是又要变回哑巴了么。凌琅问了一句。
你早知我
对,朕知道,你的眼睛从不骗人。朕知道你那些爱慕与深情是假的,但却忍不住让自己相信。
白日里上朝,夜间有日思夜想的美人陪伴身侧,何乐而不为。凌琅一边如此打算,一边又觉得自己可笑。但他亦没什么办法,天下事,事无巨细只要着手去做,总有解决的法子,唯独谢相迎,是他一生不解之难题。
他甚至怀疑有朝一日谢相迎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不过好在这人最是心软,必定舍不得伤他。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因为什么会如此疏远我。凌琅问他。
谢相迎眸中的恨意是掩盖不住的,凌琅可以接受这个人躲着他,但这种无端的恨意,他不接受。
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能恨他,唯独谢相迎不可以。
谢相迎没有说话,很多时候不是没话说,而是不知如何去表达,他心里乱的很,却还得保持清醒做该做的事。
我谢相迎启了启唇,最后又合上。
想吃点心吗?你爱吃的那家铺子在附近。凌琅突然问了一句。
谢相迎看着凌琅,点了点头。或许他们两个都需要片刻思考的时间,他要好好想想该如何言说。
你不会离开的,对吗?
凌琅眸中的光微晃,这一声在期盼中带着些恳求。
谢相迎点了点头,道:我不会离开,还没有放河灯呢。
等见完了阿召,他会回来,会告诉他自己心下困扰已久的事。哪怕凌琅真的要害他,他也要知道真相。
那我这就走了,说好了,在此处等我。
凌琅为谢相迎顺了顺大氅上雪白的毛,转身往楼下去。
待这人离了视线,谢相迎才起了身。
他不知柳如眉有没有将东西递进摄政王府,但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总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谢相迎往后巷去,在昏暗的巷中,他看到了那个从前总是沉默不语,一脸懵懂的人。
阿召。谢相迎唤了一声。
阿召转过身,在见到浑身雪白的人时愣了一愣。他像只踏雪而来的狐狸,与从前那人如此相像,却又完全不同。
或许有些难以置信,我就是摄政王。谢相迎开门见山,并未过多解释。
你是殿下。
阿召知道谢家公子与凌倾允是同一个人,但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少年会是摄政王。
时间紧迫,谢相迎见阿召紧蹙着眉,问他道:你的萤姐姐在什么地方,我记得我是死在马上的,是什么人把尸身送到宫中的。
他急于想知道这件事。
阿召听见这些旁人绝不可能知晓的问题,从陌生人口中吐出,怔了片刻,回应道:是姜姬。
姜姬?
这人不是在东陵吗。
阿召道:殿下的马是在入夜时分,被姜姬姑娘牵回来的,是奴才和卓萤姐姐将公子的尸身,连夜放回了西偏殿的榻上,这事旁人不知晓。
这么说,姜姬前辈也知道我就是摄政王了,那卓萤呢
听阿召话里的意思,他死之后卓萤还活着。
阿召闻言,一双眼睛带了些水汽,他哽咽了几声道:殿下的尸身入棺椁的那个晨日,萤姐便没有醒过来,奴才去她房里叫,发现人已经没气儿了。
没有气息了。
谢相迎的眼睛泛着血丝,卓萤说的没错,一旦他身死,这丫头也活不下去。
她葬在何处?卓萤若身死,为了掩人耳目,必然是要秘不发丧的。
阿召抹了一把鼻涕,道:没有下葬,人的尸身如今在王府的密室中。萤姐在送殿下尸身入谢府时说过,无论如何要将殿下的魂魄唤回来。姜姬姑娘记下了这句话,每逢大小节日,都会在殿下去过的地方行招魂术。
招魂术。
这么说,这三年来,是姜姬一直在召他的魂魄。
阿召点头道:姜姑娘是乌徕国的圣女,对此等邪术颇为精通。去年七夕夏夜,姜姑娘又在荟萃楼招过一次魂,她说感知到殿下的魂魄尚留于世,却因远在千里,无法唤回。
远在千里。确实是远在千里,那时他尚在燕国皇城。
姜姬前辈都在什么时节招过魂?
谢相迎问他。
阿召道:七夕乞巧节,中秋节,下元节和除夕夜都招过,今年该上元节了。
北齐大大小小的节日,也就这几个最被人重视。
上元节,她今日去招魂了?
谢相迎变了脸色,这样一个被送去东陵的人,回到北齐后四处招魂,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是,就在那花车之上。
花车。
谢相迎愣在原地,怪不得方才会觉得那花车上的人动作如此眼熟,原来不是在祈福,是在招魂。
去拦住她,让她离开。我已到北齐,无需再招什么魂。让她尽快离开,走的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
谢相迎有些着急,口中连珠炮似的吐了许多话。
这花神车在数千人眼下经过,其中也包括王侯府上的探子。那招魂术的动作如出一辙,必然会被认出来。在上元祈福之时招死人的魂魄,北齐的贵族不会放过她。
殿下,姜姬姑娘说上元节阴魂眷恋故土,是最有把握的。
我已经回来了,快去!
谢相迎的音声大了几分,把阿召吓了一跳。
奴才这就去。
阿召头一次见谢相迎如此生气,他点了点头,往巷外跑去。
谢相迎闭了闭眼,远处人声鼎沸,他的心却寂静一片。巫蛊之术在哪个国家都是大忌,一旦姜姬被发现,必然会被言行拷问,姜姬性子硬,只怕难逃一死。希望阿召在花神游街之后,能尽快带着这人离开。
人从巷子出来,匆匆往茶楼去。他离开的时间不短,凌琅大概已经回来了。
谢相迎在人挤人的街上穿梭。
在快要到达茶楼时,看到那门前抱着点心袋子的人,正坐在石碣上等着。他面色沉的厉害,像只失魂落魄等待主人来接他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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