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月牙色衣裳的丫头上前一步,拿了足有小臂长的木尺为谢相迎量胳膊,另有一个丫头蹲下来为谢相迎量腰身。
谢相迎从前在通幽殿时,常有宫人为他量身裁衣,这样的场面也不觉得尴尬。
阿四见谢相迎被谢相迎被伺候的如此坦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下却颇为不屑。
容郡王,陛下让奴才送这个过来。
待量罢了尺寸,阿四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几个折子递到谢相迎眼前。
谢相迎坐在坐榻上,展开那折子,细密的白纸上,用毛笔勾勒出几间宅子的全貌。
这是
宫中女眷颇多,不是常驻之所。陛下让容郡王亲自挑选郡王府,若是皆不满意,可再另兴土木。
阿四的音声淡淡的。这宫里头的人对容郡王的态度可谓是泾渭分明,小丫头们喜欢容郡王,时常嘻笑打闹,但燕王身侧的人,以江逸白为首的基本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也不知这容郡王从前,到底做过什么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叫这些人如此忌惮。
谢相迎看着手中的几间宅子,随意指了一处:便就这一间。
阿四看着谢相迎食指下落的地方,勉强恭贺道:此地乃是风水宝地,恭喜郡王。
这人面笑心不笑的神情,让谢相迎看着都替他别扭。
两人不曾多言,说罢正事阿四便退了出去。
选好了宅子需得精心打扫一番,还要安排称心如意的下人。
谢相迎估摸着没等他进郡王府,江逸白那边就该下逐客令了。此人在朝华园安置了不少眼线,防他如同防贼一般,也不知是这容郡王当初究竟是害了燕王,还是害了江逸白本人。
说来也奇怪,燕国是容氏的天下,这容亦身为郡王不能住在宫中,江逸白一个异姓封王,好似在这宫里扎了根似的,从来没出去过。
谢相迎突然反应过来,每次他与燕王相见,江逸白几乎都是在场的。谢相迎总听阿四唤江逸白小殿下,也不知这人在燕国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
未等谢相迎思量这些,一道恩准容郡王出宫游历的折子便下到朝华园。
谢相迎看着上头游历四方,疏解心中烦郁的理由,自己都快信了。这江逸白,还真是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他。
下人们接到折子,三日之内便将谢相迎游历需要的东西准备妥当,这样高的效率,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小殿下的意思。
东西不多,换洗的衣裳,足够的银两,一辆马车,还有一个保护他的侍卫。
这个侍卫身份不简单,正是当日送来并蒂莲花簪的内院统领顾云。听明然说,这顾云顾统领是自荐要来送容郡王一段的,想来这人与容郡王有过一段往昔。
出发当日,顾云没到,反倒是燕王和江逸白一大早亲自来送了一送。
谢相迎与燕王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所相谈甚欢,有几日谈兵法几乎是彻夜未眠。若是能多待些时日,谢相迎觉得自己和燕王或许也能成为至交好友。只可惜他想留下,江逸白却等不得。
谢相迎在城门外与燕王说完了临别的话,一抬眼发现江逸白正在看着自己。这人唇角微弯,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人一定很希望他离开吧。
燕王见两人相对视许久,似乎有话要说,便先行离去,给二人留下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谢相迎抬眸去看江逸白,沉默许久,问他道:殿下有话要嘱咐么?
谢相迎对江逸白这种人,心下总是带着畏惧的。那样狼似的眸子,看他一眼,能做一晚上噩梦。
江逸白凌厉的眸子弯了一弯,薄唇轻启:车上备下的银两足够你用一辈子,滚远些。
这人言语有多冷漠,面上的笑意便有多浓郁。
谢相迎定定站在原处,看着江逸白潇洒离去。虽不明白江逸白为何对自己的敌意那样重,但这人也算够义气,好歹给了他不少金银。
人往马车上去,最后回身看了一眼这住了不到一月的地方。
天地之大,居然没有一处地方能留得下他谢相迎。
心下忽然生起一种落寞之感。
那叫顾云的侍卫不曾来,谢相迎便亲自驾着马车往燕国都城外去。
马车刚走到城门口,只听砰的一声,有人掠过车顶,落在了他身侧。
谢相迎回头,只见一个眉眼含笑的男子抽出腿,坐在他身后。
你是顾云。
明然说顾云是那万花丛中过,野花沾一身的薄情公子,谢相迎看他这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便觉此人确实有那风流之态。
你不记得我了,你可是收了我的簪子的。陛下说你大病一场坏了脑袋,怎么连未婚夫都能忘记。
他说罢看了一眼谢相迎发间的玉兰花簪,一双眸中的深情快要将人看的透不过气来。
谢相迎往一旁退了几分,道:我确实不记得,这个还给你。
他正要取下发簪,手被顾云覆上。
不必了,我说过赠予你了,你能带着,我很高兴。
顾云勾了勾唇,接过谢相迎手中的缰绳替他驾马。
这人浑身的脂粉味,谢相迎被熏的难受,索性一个人往马车里待着。能在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迟到,可见这人不是个长情的人。这样暧昧无界限的话,不知对几个姑娘公子说过。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角落有放着点心书本的柜子,谢相迎百无聊赖,从最底层的柜子里翻出一本册子,那册子里的人画的极为精细,纸质却颇为粗糙不像是燕国人所制。
谢相迎在燕国近一月,最大的感悟便是这燕国不知比北齐先进了多少。
细密的纸,精致的瓷器,还有各色的香料美食,若不是有江逸白驱赶,他真的很想在燕国定居好好研究一番。
谢相迎一边感慨,一边将那册子翻开来。
入目的小人香肩微露,衣衫半挂不挂,动作大胆,神态妩媚,让谢相迎一时红了脸。
这不是春宫图么。
谢相迎忍着心中的惊讶,翻到最后一页,几个大字正正板板写上上头。
公子秘戏图
除外这几个大字,右下角还画了一株兰花。
公子,这图上画的还是个男人。
北齐的秦楼楚馆,常有靠卖这些不入流的画为生的画师,这东西不算稀奇。
谢相迎细看那小人,忽觉这绘着竹叶的小人衣裳颇为眼熟,这发髻,这环佩,这公子不就是他谢尹么。
谢相迎蹙了眉,一把将那秘戏图扔在地上。
这东西也不知谁画的,若被他知道了定要痛打一顿。这人怎么回事,那皮囊就那样引人遐思么。
他才不会在男人身下放浪承欢!
谢相迎气鼓鼓的,像只吹了气的河豚,开始生闷气。这车上的东西,不是来自朝华园,就是来自顾云府上,这画图的可恶,收藏这册子的人也未见得是好东西。
.
马车走的很快,不到一日的时间便出了城。
顾云问谢相迎目的地,谢相迎没有过多言说,只指了指远在天边的北齐。他还是想回去偷偷望一眼,只要卓萤和红玉都平安,他也就安心了。
羊皮地图上不过几寸的路,走来却格外艰辛,西天取经一般。
顾云是个极为情深的人,但也甚为多情。这人白日里在马车中和自己说着脸红心跳的话,等晚上入了客栈安置下,便又不知歇在了哪家花楼,和姑娘小倌们风流快活。
这种嘴上说说就罢的情深,谢相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也就出去了。
两人一路向东,走了一月有余,来到西云国境内。
夏末的日头依旧毒烈,谢相迎找了间茶水铺子打算歇息片刻。
照这样的脚程,日夜不停,怎么也得小半年才能到北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