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弘正站在离床榻最远的位置上,手中攥着一枚银针,神色戒备地望着床榻上的人。床榻前已经竖起一片结界,周澈被挡在结界后面,他看见纪元鹤来了,委屈地大喊道:师尊!
在雪山上找到周澈时,纪元鹤已经粗略检查过周澈的情况。周澈断了一条胳膊,身上也有不少伤痕,似乎是被剑割伤的,但那都只是些皮肉伤,根本不足为惧,真正让纪元鹤感到棘手的是周澈的经脉。他的经脉似乎被某种外力强行撑开过,还遭到了魔气的侵染。周澈才筑基期,经脉强度不够,外力的冲击在他的经脉内部留下不少细小的裂痕,如果这个问题不尽快解决,有可能对周澈以后的修炼造成严重的影响。所以纪元鹤才将周澈送到了医圣峰,请杜弘为他疏导灵力。
杜弘向纪元鹤拱了拱手:掌门莫怪,本座并非故意轻慢掌门爱徒。只是本座在为他疏导灵力时,发现他的经脉之中残留有大量魔气,甚至有一团魔气盘踞在其心脉附近。如果只是被魔修袭击,魔气只会侵蚀体表,但他身上的魔气已经遍布全身,实在可疑。本座怀疑他跟魔修早有勾结。
五千年以前,尽管魔神已经被顾崇昱封印,但他留下的大量魔气使得修仙界发生了异变,许多灵兽堕落成魔物,还有不少修仙之人也受到了魔气的侵染,自愿堕落为魔修。为了不让修仙界继续被魔气荼毒,有自修仙界飞升的真仙强行撕开屏障降临到修仙界,将遭到魔气侵染的区域划为魔界,并在修仙界和魔界之间设下了结界。
五千年来,魔修一直对修仙界虎视眈眈,屡有魔修打通两界通道、到修仙界残害生灵的事情发生。
杜弘虽然是医修,却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向来对魔修深恶痛绝,望向周澈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
周澈闻言立刻大声否决道:师尊!我没有!我没有跟魔修勾结!你相信我!
纪元鹤看了周澈一眼,语气平淡地说:你有没有和魔修勾结,我们稍后再议。你先回答为师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今日有剑法课,你为什么没有跟其他弟子一起去上课?
周澈耷拉着脑袋:今天那位师兄讲学实在无聊,我听不进去
他害怕纪元鹤会因此对他产生不满,又抬起头冲纪元鹤露出讨好的笑容:其他人讲学都没有师尊讲得有趣,我还是想听师尊给我讲课!
纪元鹤点点头,没有过分纠结于这个问题,又问道:好,第二个问题,你明知雪山是本门禁地,未经允许不得入内,为何还要擅闯雪山?
周澈额角的汗水簌簌落下,情急之中信口胡诌道:我我听闻雪山之上有一株千年雪莲即将开放,想要摘下那雪莲送给师尊,所以才去了雪山。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纪元鹤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师尊一直对我很好,我没什么能报答师尊的,又听师兄们说那千年雪莲对修炼有很大的好处,所以才想着摘下雪莲送给师尊师尊,我错了,我不该擅闯禁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随便胡扯的借口恰好与之前顾崇昱的说辞不谋而合,纪元鹤便没有再怀疑:好,第三个问题,你在雪山上遇到了什么?为何会引起雪崩?
周澈暗自松了口气,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胡编乱造:我遇到了一个魔修!他也是来摘那雪莲的,我本想回宗门求助,却被那魔修发现,我打不过他,他又看到了我用的是师尊的破钧剑,猜到我与师尊的关系非同寻常,便想要用魔气侵蚀我!我实在躲闪不及恰好此时发生了雪崩,我才逃过一劫,没有彻底被魔气侵染。
纪元鹤没有说话,一旁的杜弘已经斩钉截铁道:掌门,魔气盘踞在此子心脉附近,绝不是他所说的打斗中被魔气侵染能解释得通的!依本座之见,恐怕此子早就与魔修勾结,拜入我清河剑派也是另有所图!
纪元鹤转头看向杜弘:医圣的意思是
不如,掌门以搜魂之法查看他的记忆,他是否与魔修勾结,一看便知。
听到搜魂两个字,周澈面色骤变,惶恐地大喊道:师尊,我真的没有与魔修勾结!师尊你信我啊!
纪元鹤皱眉思考片刻,摇头拒绝道:搜魂之术虽然也是顾先祖传下来的秘术,但顾先祖也说过,此术使用不当,会对神魂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易动用。
杜弘似乎还想说什么,纪元鹤给他比了一个手势,转头对周澈说:周澈,虽然你是我的弟子,但若是你真的与魔修勾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缕灵力,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他望向杜弘,郑重其事地承诺道:还请医圣放心,如果周澈真的与魔修勾结,我会亲自清理门派,绝不手下留情。
杜弘面色难看,却也不得不给纪元鹤几分面子:既然掌门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纪元鹤的手在半空中轻轻一点,周澈只觉得额头微微一痛,一道灵力钻进他的眉心,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筑基期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到那缕灵力去了哪里。
周澈恨得牙痒痒,有这缕灵力在,罗玄绝对不敢再现身了,这也意味着,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获取更多的机缘,迅速提升自己实力了。
他面上露出委屈又不甘的神色,心里却把害他到这个地步的顾崇昱咒骂了一万遍。
清净峰顶,正在闭目养神的顾崇昱忽然打了个喷嚏。
纪元鹤察觉到周澈的不忿,放缓语调安抚道:周澈,为师不是不信任你,这么做也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
周澈撇了撇嘴:是,师尊,我知道了。
纪元鹤心里挂念留在清净峰的阿昱,他记得阿昱脸上有不少被狂风擦破的伤口,跟杜弘要了治伤的药,就带着周澈离开了。
周澈的居所在清净峰山脚下,他也想离纪元鹤近一点,在拜入纪元鹤门下的第一天就提出要住到峰顶陪伴纪元鹤,但纪元鹤喜静,没有答应周澈的请求。
纪元鹤将周澈送回到他的居所内便准备离开,周澈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拽住纪元鹤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问:师尊,我误了今天的剑法课,师尊可以给我补补课吗?
纪元鹤此时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山顶上被关在结界里还饿着肚子的阿昱,他伸手摸了摸周澈的头发,抽回了自己的袖子:为师今日还有事,改天再来给你补课。你要吸取教训,以后万不可再逃学了。
周澈被拒绝了也不气馁,又觍着脸问道:那师尊能给我上药吗?我看刚刚师尊从杜医圣那里拿了伤药。
纪元鹤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这药不是给你用的,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拂袖离开。
周澈看着纪元鹤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这两个月里,师尊对他一直是有求必应,今日为何如此不给他面子?只是因为他身上出现了魔气吗?
他忽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他被师尊找了回来,那个白发老者又去了何处?看师尊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在雪山之上发现其他人啊。
*
纪元鹤匆匆来到峰顶,结界之外已经摆了一个精致的食盒。他拿起食盒,打开结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顾崇昱看到纪元鹤进来,眼睛一亮,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仙人,你回来了。
纪元鹤将食盒打开。那食盒外观精致,内容物却不怎么丰富,只有孤零零的一碗白粥。
他已有几百年不曾食用过凡人的食物,动作笨拙地将那碗粥端了起来。
顾崇昱看着主人的动作,心里忍不住想,如果主人能喂他就好了。他暗暗唾弃自己的得寸进尺,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做出了反应,他故意挪到床边,似乎想要站起来,却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纪元鹤手一抖,差点把粥撒了,他手忙脚乱地把粥放到桌子上,转身将顾崇昱抱回到床上,又扶着他的后背,将他调整成斜倚在床头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