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开始还怀着期待,我叔叔看见信,马上就会来找我,但一考起试来也就顾不得了。
可能是考试前复习得太猛,我做数学卷子的时候睡着了。成绩可想而知。
监考老师跟我班主任打小报告,考试结束后,他找我谈话了很长时间。
大意就是智商不够,勤奋来凑,总能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天地云云。
考得差,不是你的错;考场睡觉,态度不端正,这就是你的错了。
我忍了好久才没打哈欠。等到我老师终于放过我,我背好书包,走出大门的时候,门口几乎已经空无一人了。
连保安大爷都寻了空子偷懒去了。
我麻木地踢着石子走出去。正待拐角,忽然有人夹住我胳膊,把我凌空架了起来。
我定睛一看,除了我叔叔,还会有谁?我扑腾着双腿,叫嚣着放我下来。要钱没有,要命可以商量。
我叔叔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我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却笑了。
我先发制人:你干什么还来找我,不是已经绝交了么?
我叔叔说:我不来找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送不绝交信。
什么啊?我躲开我叔叔趁机摸我头的手,谁跟你说好不分离要一直在一起啦?
那时候《小时代》正火呢,我跟我同学张口闭口都是那感人泪下的爱情与友情。
我叔叔声音满含笑意,小雨说过,我还记得,小雨怎么忘了呢?
我有点心虚,我上头的时候不知道说过多少这些甜言蜜语,我深知自己尿性,也没否认。
于是只好别过头去,伸出手来,别别扭扭地说,信呢?
我手心涌起温柔的触感,我还是不愿去看,拿住背后的书包,把信放了进去。
我只偷瞄了一眼,就迅速把它塞进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
因为还在走路,书包的拉链大开。我眼前闪过一道亮光,不知什么掉了出来。
我忙把书包背好,谁知道我叔叔早已附身找了一番,很快,他就拿到了。
那是一条玉坠。我叔叔提起绳子打量,我也跟随着他的目光审视。
我原先说过,我小时候为了跟我叔叔私奔,故意从家里拿了个值钱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但我妈很快就发现了,她给我洗书包的时候看见,倒也没说什么。打那往后,我无论是换书包还是洗书包,这条玉坠一直系在我书包夹层里。
平时没注意,刚才可能是为了表现不在意,力度太大,不小心给带了出来。
我叔叔看了一会,把它放回了我书包里。
我看我叔叔神色有异,便问,你见过吗?
我叔叔笑着摇头,小雨,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谁送你的吗?
我还真不知道。我不服气地瘪瘪嘴,难道你知道?
是我送的。
啊?我又一次深深地惊讶了,怎么又是你?
我叔叔好像也很无奈,他说,没错,又是我。
我问,我周年生日的时候你送我的啊?
嗯。
送我这个干嘛?
我叔叔说,其实说是还给你,也可以。
我来了兴趣,这是你从我家偷走的啊?你也太抠门了吧,一分钱不花,还白赚了我爸的人情。
我叔叔说:你爸应该不知道我送过。
你怎么知道?
我没署名。还有如果他看见的话,大概你就看不到了。
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说,你学雷锋做好事啊?干什么不让我爸知道是你送的。
我叔叔说:因为这个,不是我的。准确地说,这个,就是你爸的。
我彻底给绕糊涂了,到底是谁的,到底是谁在吃白食?
我气愤地说:你能不能一次说清楚?老卖关子我都要急死啦。
我叔叔连忙说:好好好。你听我说。我当时说到你爸成绩考到班级前十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嗯嗯嗯。我记得。我点头如捣蒜。
我说过他好景不长,是因为我叔叔有点为难,他恋爱了。
早恋?!!!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爸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我叔叔给我打开车门,我们坐到了车上。我一刻不停地催促,快说快说,故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早就说过,我们俩几乎都没什么过生日的条件。他之所以那么期待他的生日,是因为有个女孩子跟他说,他生日那天,会有礼物送他。
我贼兮兮地八卦道:不会也是钢笔和本子吧,那我爸这本子可够用到明年的了。
我叔叔启动车子,声音在汽车发动的引擎里有些模糊不清。
但我还是听见了,我叔叔说,那个女孩,跟你爸表白了。
我哑然了半晌,才说,真没看出来,我爸还这么招女孩喜欢吗?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我当时跟你爸唱完那首歌,他亲口告诉我的。你爸可兴奋了,生机盎然,鲜动活泼得不像话。
我摸摸下巴,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第一次谈恋爱,这都正常。
我叔叔好笑地看着我,这么说,你第一次恋爱过?
我谦虚地摆手,那倒没有。不过这么多年的肥皂剧也不是白看的,可以想象。我说,那你倒跟我说说,你第一次恋爱是什么样?
我话说出口,就有点后悔。多年的经验,让我知道这就是再温和不过的叔叔身上的一块铁板,是我无法触碰的一块逆鳞。
我叔叔果然沉默了。
我抱着肩膀,露出了我的真面目。那你总要告诉你那天是去做什么了吧?不然,我很怀疑你要求和好的诚意。
我叔叔这下终于开了金口,我写在信里了。
不早说。我飞快地从书包里把信拿出来,大略地通读了一遍,就此得到了困惑自己好多天的答案。
是我爸原先住过的地方?我问的时候表情都僵硬,就这么简单,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叔叔说,那天刚好是你爸祭日,我听你说起,就去那里瞧了一眼。
我有点难以置信,你可以跟我妈一块去扫墓的啊,去那么个幽深昏暗的地下室干什么?这么多年没人住,里面的灰尘都能吃人了吧。
我去干什么?我叔叔平静地说,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我从没有觉得我叔叔这么傻过,我说,你真是个大傻瓜,你是我爸这么多年的同学,这还不能去啊。
我叔叔想了想,又笑了,他说,算了吧。
好吧。我也不准备跟我叔叔讨论这个话题,好像在纠结鸡生蛋蛋生鸡一样。
那这个玉坠到底是怎么跟我爸扯上关系的?
让我想想。我叔叔好像有点伤脑筋,哦,你爸既然跟人家谈恋爱了,总不能什么也不送。他有段时间比我还忙,从早到晚打了三份工,周末无休,吃饭都是馒头就咸菜,喝的小米粥是我们食堂免费送的。
后来就买了这么条玉坠,送给了他的初恋。
我大概听明白了,那也是送给那个姐姐的,又怎么到你手里了呢。
我叔叔摸了摸鼻子,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年纪小比较幼稚,恋爱很容易一拍两散。你爸就是这样。
中学的时候,往往是相貌或者成绩吸引,就觉得自己非他不可。其实说起来,没什么理由。分手也是这样,可能是某天忽然看他不顺眼或者有哪件事某有顾及到对方的情绪,就草草提了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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