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一早,初九眼中射出明亮的光,顾盼间竟然有了些惊艳的颜色。十一日一整日倒无事,我在沧州街面上闲逛。吃了好些个沧州的吃食,也四处就是闲逛。说着,她匆匆看了陆中元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都去了哪些地方?安韶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一问,问出口之后倒愣了一下。
初九不疑有他,回答得却十分艰涩:也也没去哪些地方。我时间不多,只能
时间不多,安韶华正要问为何有此一说,初九显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改了:我无事可做,就是四处逛逛。
你若不说,我们到可以找人四处查访。这个问题本来无所谓,可初九的态度倒值得推敲了。她越是要隐瞒,安韶华就越觉得她十一日一整日的行踪重要。
安大人,我都认罪了,十一日去了哪里,不无所谓吧。初九有些紧张了,却还是偷偷看了陆中元一眼。
毛舟马上说:吩咐下去,查访十一日还有十二日一早初九去过的地方。
初九慌了一下,说:不用,不用。也不用写进口供
口供写什么不是你说了算的。高信立冷冷的说。
不是我的口供,我不会画押的!初九眼中显出坚定的神色,只一瞬,又变作楚楚姿态。我不是沧州本地人,只是找些人多的地方去。说着看向安韶华,安韶华却示意她继续说。初九垂眸,终究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十一日去看了寸阳山,去了康乐巷子,去了永宁春,去了苍山书院。十二日,去了通春街,天仁巷,和乐坊。
安韶华多了个心眼,初九说的时候他就盯着陆中元,前几个地方陆中元到没有多余的表情,毕竟那都是沧州地界有名的去处,吃喝二字而已,都是些富足人家带着孩子去的。说到苍山书院,陆中元抬眼看了眼初九,又木然转过脸去。安韶华心想,苍山书院大约就是陆中元读书的地方了。待说到十二日一早她去过的地方,饶是安韶华也都知道那是迎亲的队伍走过的地方。初九一直跟着他们!
中午,陆府宴席开了,我便过来帮忙。谁成想竟然叫认了出来。初九说着,抽了下鼻子,竟又掉下泪来。被认出来,后来总之陆老爷是我杀的。齐燃那厮居然看到了,可他竟以此要挟于我。
关于陆府中发生的两起案子,初九也细细说了事发过程。口供跟物证倒也合得上,安韶华却越听越觉得古怪。猛然想到全娘、小北是用全娘家中的菜刀杀死,陆泉是用陆泉家中的菜刀杀死,南哥儿是在渡口被砸破了头,唯独齐燃不同,不光致死原因不同,整个作案手法都不同。其余几人都是杀人之后再做掩饰,而齐燃却是在动手之前就早有布置,而且布局之人心思缜密,环环相扣。
思及此处,安韶华说不止于此吧。
初九,你从实招来!毛舟深觉被愚弄,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在场的人齐齐一激灵,倒是醒神。
大人,初九说的都是实话。
毛舟看向安韶华,安韶华微微摇头,还是问出了口:齐燃,跟其余几位死者,不是同一人所为,对吗?
顾銛嗯?了一声,安韶华看向他,随口解释了几句。众人一听也觉得确实不同。
初九苦笑了一下,看向安韶华安大人果然神探。我当初在春意楼的时候,姑娘们也爱聊一些稀奇事情。有好些个姑娘暗地里都敬佩安大人办案神准,只是没想到有幸亲眼见到。
见无从抵赖,初九便说了,其实她原想着十三日晚间见到齐燃的时候下手杀他,谁知自己还没下手之时,齐燃竟然死了。
看来齐燃是初十杀的无疑。可惜初十已死,无法签字画押。
毛舟拿起口供,看了一下,自觉能够自圆其说,便拿给安韶华。安韶华看口供之时,毛舟问初九为何要说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为何要说陆泉一家跟当年永安京花间锦的陆家无关?
初九一听先愣怔了一下,接着便问安韶华要来口供,看了一下便签字画押。画押之后高信立拿过口供翻看。
初九看了看安韶华,说:此案这回可以结了吧!
安韶华点了点头。高信立见状就跟毛舟开始整理案宗。
毛舟手上忙碌着,又问初九你究竟是谁?
安大人,案子既然已经结了,这些琐事便可以不用记了罢!
初九的身份早有记录,此刻安韶华也不介意做个样子。安韶华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福贵,福贵放下了笔。初九当初被卖到春意楼,依旧是官卖。官卖与私卖不同,私卖是穷人家把孩子卖了换钱,将来有钱还能买回来。官卖是罪人亲眷,赎身的时候不光要银子还要有人担保。此番出了这些事情,且不说保人将要面临怎样的责罚,接下来几年内官卖的人都别想赎身了。
我知道现如今这个陆家跟从前永安京花间锦的陆家无关,因为我就是从前花间锦的陆家的大小姐明夷。
你终于认了。毛舟冷哼一声道。
由不得我不认。初九笑了一下,各位大老爷慧眼如炬,我自是无从抵赖的。不过眼前这个陆家,跟当初永安京的陆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姐,我陆夏苗急急要辩驳什么。
我不是你什么小姐!初九尖叫一声,我不过是个罪奴!所有,所有!所有陆家的子孙都是官奴!我,不认识你们!
陆夏苗愣住了,说不出话来,看向陆中元,又看向在场的各位官老爷,竟然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般。明明是深夜,外面还下着大雨,屋里凉得很,陆夏苗额上却渗出了豆大的汗。
想我当年,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陆家虽是一介商户,却是大祐皇商!何等荣耀!初九笑着说了当年陆家的显赫,虽是商户人家,却也是钟鸣鼎食,来往皆是有识之士,邻里尽是巨富之家。陆老爷儿女双全,妻子再次有孕。夫妻合乐,一家天伦。陆小姐年纪虽小,却已经与永安京一个三品大员的庶子开始议亲,对方是个温文尔雅的小公子,不大爱说话。
少爷是个爱笑爱闹的混世魔王,因为家中做的是丝织、布匹、秀坊的生意,屋里总是有各色布匹。小少爷总爱披上一身新布料装新郎,假装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帮流着鼻涕的傧相,一路鸡飞狗跳连滚带爬地去姐姐院子里迎新娘。姐姐比少爷大了六七岁,已经不爱小孩子的玩笑,却舍不得惹他不高兴。
毛舟将案宗整理妥当,又理了一遍,自觉齐整完备,便出言打断初九的话:好了,来人啊,将嫌犯押下去吧。
初九倒也顺从,只是猛然间直直看向陆中元,陆中元倒吓了一跳。
我这一辈子开始很好,后来很苦,总是身不由己。但就是最苦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死,我总在想,我的弟弟不知在何处,也许他需要我的。我攒了很多钱,想着有天见到就私底下都给他。好让他娶上一房媳妇。我总盼望着,若是我弟弟有一天成亲,我能眼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好些个青年才俊的傧相,穿过街巷,去迎娶新娘,该有多好。我的弟弟,一定是天底下最风光的新郎。我就在心里想着他成亲,再苦的时候都能笑出来。
陆中元怔怔地看着初九,呜咽不已,涕泗横流。
沧州知府的衙役到了,带着枷锁。陆中元上前欲阻拦,安韶华制住了他没让他动。毛舟倒是摆了摆手,说不必。初九看了看陆中元,露出一个笑容,便跟着差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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