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
伶舟在浑浑噩噩里,听见了有人这样唤他。
自从那天和桑洱分开后,他就被那几个道士视作了猎物。也许他们在宋府时就已经看穿了他并非人类。两天两夜,眨眼就过去了,他仍没能从他们的追捕中逃出来,只能带着伤躯,在城中躲藏。
桑洱也没有来找过他。
也许她已经放弃他了。是她自己说过的,仆人没了可以再换,不是吗?
正月十七的早上,是他们计划回家的时间。桑洱应该已经走了吧?
伶舟
那声音又出现了。
伶舟眼皮动了动,就感觉到自己被抱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桑洱一语不发,抿紧唇,抖开了一件宽大衣裳,快速地包住了伶舟,给他挡雨。搂住了他,一边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力气有点大:回去吧。
刚一起身,桑洱就感觉到肩膀传来了轻微的疼意。
伶舟浑身湿淋淋的,有点发抖,隔着衣裳,无声地咬住了桑洱。却又没有穿透衣裳,真的咬出血来,仿佛是不舍得真的咬疼她。
咬了一会儿,他就松了口。意识有点昏沉,却又紧紧地扒着桑洱的衣服,黑色长尾卷住了桑洱的腰,越缠越紧。
第154章
桑洱用外衣裹着伶舟,带他回了宋府。
暮霭沉沉,雨下个不停。那几个老道士,都不在府中,估计是还没死心,正在外面到处搜捕伶舟。
桑洱回了房,从屏风处扯下了一块干燥的布,擦了擦身上的雨水,一甩,就抖落一地晶莹。伶舟的爪子勾住了桑洱的衣裳,下颌抵在她肩上,黏着她,不肯离开她半步。
桑洱顿了顿,用同一块布给他擦了擦水珠。扭成尖尖的布条伸进耳软骨深处,吸走雨水。伶舟痒得忍不住抖了抖耳朵,银翎也跟着晃动,搔到桑洱的肌肤。但不管再痒,他也始终逆来顺受,没有躲避。
桑洱没理他,从乾坤袋里挑出了几个小瓷瓶,小心而快速地给他上了药。
伶舟的修为提高后,已经很少在敌人手里吃那么大的亏了。这足以看出,围堵他的那几个牛鼻子,均非等闲之辈。
桑洱不知道这几个家伙还会不会回宋府,如果和他们撕破脸,她以一敌众,又有几分胜算。为免节外生枝,当天,在落日余晖消失殆尽之前,桑洱就带着伶舟,低调地离开了象麓。
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打点好出发的装备了。如今,不过比计划推迟了大半天走而已。
山峦青青,枝条抽长出了新枝嫩芽。一架马车,摇摇晃晃,碾过乡间小路。
桑洱靠在窗边,贝齿咬了咬笔杆,默默地算着这个月的收支记录,大腿旁,窝着一只沉甸甸、暖烘烘的魔物。
伶舟伤势未愈,还没恢复人形,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路上,一直恹恹地黏着桑洱。
对比出真知,桑洱不得不承认,在当主人这方面,当年的伶舟比她护短得多。在【伶舟路线】的中后期,每逢她被妖怪欺负了,伶舟都会在行动上给她找回场子,把妖丹带回来给她吃,让她光速复原。
也许,对心魂缺失状态的伶舟来说,这算是他重视某个人最直接的表现了吧?
如果只是挨着就算了,他一变原形很喜欢用尾巴卷着她。桑洱的呼吸有点儿不畅,把他从身上扒拉下去几次,赶他到角落的软垫上睡觉。但是,隔一会儿,伶舟总会再次默不吭声地再度黏上来。
桑洱:
桑洱拿他没辙,又不能将伤员扔到马车外或者乾坤袋里,只能板着脸,勒令他别再动尾巴。之后,伶舟还算老实,她也就默许他当牛皮糖了。
这时,一下轻微颠簸,桑洱感觉到大腿旁边有东西拱动了一下。视线从书页上移开,她发现伶舟好像在做噩梦,身子越蜷越紧,含糊地低鸣着,四足的鳞片锵地竖起,绷直了片刻,又缓缓收回,尾巴也有点不安地动着,在桑洱的腿上动来动去。
桑洱被弄得看不下书,眉毛乱跳,忍不住精准地揪住了它。没想到,手感还挺不错,毛茸茸,软绵绵,让人手痒。
等桑洱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肆意抓揉了这条尾巴好几下
被这样对待,睡得再死,也会奓毛。伶舟微一哆嗦,瞬间惊醒,趴在垫子上,抬起了兽脸。
大眼瞪小眼片刻,桑洱若无其事地松了手,说:你在做噩梦,我叫醒你。
伶舟从下方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条毛茸茸的黑尾试探性地碰了碰桑洱的手。
桑洱望着书页,目不斜视:拿开。
尾巴收回去了。
伶舟重新伏下身子,把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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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覃禾,在熟悉的家里,伶舟大睡了三天。终于,在这日天蒙蒙亮时,恢复了人形。迷糊听见了外面有收拾的声音,伶舟的懒意倏地跑光了。
长臂一伸,拿过了床头的衣服,往光裸精壮的身体一套,匆匆走出房间,果然,厅中堆放了好几只藤箱,墙前柜子都空了。
不像是在整理杂物,反倒像是在做搬家的准备。
伶舟身子微僵,一种仿佛又要被她丢下的预感窜上脑海。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了,桑洱抱了一个藤箱进来,看到他直愣愣站在箱子堆里,点点头,道:醒了?正好,帮我把东西搬到院子里。
伶舟蓦然转身:你又要去哪里?
不是我,是我们一起。桑洱轻声说:搬去行止山。
说来也是巧合,就在今天早上,系统放送了一道提示给桑洱原来,溯回境第一次循环,起点在伶舟来人界的初期,终点在他定居于行止山后,大概会在三四月份结束。
现在已经二月了。但伶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表露出要从覃禾搬到行止山的意思。如无意外,这是桑洱掺和了伶舟的人生的影响。
所以,桑洱有义务去修正走歪的部分,把它推回原轨道上既然溯回境的终点在行止山,那就由她来牵头,带伶舟搬家吧。
伶舟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喃喃道:行止山?
实际上,他并不在意搬到何处。只要和桑洱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但他从没有告诉桑洱,这半年来,自己总会断断续续地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其中。便有一个叫行止山的地方,多次出现。醒来以后,梦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但心脏次次都很闷疼,得缓上好一会儿。
就仿佛,行止山上,曾发生过很不好的事。
因这种不好的预感,伶舟本能地,有点排斥那个地方。
只是,桑洱心意已决,伶舟也不得不从。
他很清楚,桑洱只当他是仆人,若她决意离开,他只能拼尽全力去追。
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跟着桑洱一起去行止山,要么就和桑洱分道扬镳。后者是伶舟打死也不会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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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他们抵达了行止山。
多年后的行止山,也是一片云雾缥缈、妖魔横生的危险地带。遑论是开发程度更低的现在。
嗅到了陌生人的入侵气息,山中的妖魔鬼怪都有些躁动。好在,后世的记忆起了很大帮助。桑洱带着伶舟,从那条隐秘而安全的小道上了山。若有不长眼的妖魔拦路,就会被桑洱解决,就这样顺利地到达了山上。
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伶舟初到行止山时,还没有盖起那座华丽的大宫殿。再加上,桑洱知道第一次循环在三四月就会结束,房子再漂亮,也只能住两个月。最后,桑洱挑中了一个已经破落了很久的猎户院子,布下结界,修葺一新后,住了进去。
行止山是一个很适合修士锻炼的地方,丰富的妖怪资源,也正合桑洱的意。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从定居的翌日开始,桑洱便开始带着伶舟,早出晚归,斩妖除魔,喂食藏宙。
之前,伶舟一直不明白桑洱为什么要突然离开熟悉的地方,如今有了猜测她应该就是冲着这里的妖怪多才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