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伶舟一走过来,她就像见了鬼一样离开的话,未免也太刻意,太不礼貌了。
正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就听见伶舟忽然开了口:秦小姐,你知道这些植物是什么吗?
桑洱望了一眼碧殊草,镇定地说:我不知道,这就是普通的小草吧?
这叫碧殊草,会开花变色。伶舟撩起衣袍的下摆,蹲了下来,将小木桶放到一旁,眼神有些暗:它的花是苦的。不过,有一种小妖怪,却觉得它是甜的,很喜欢吃它的花。
桑洱的眼睫轻轻一扇,带下了一些不明的阴影:是吗?这我倒是闻所未闻。
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有一只小妖怪告诉了我她喜欢吃这个,我就记住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年和伶舟分食一朵花的记忆。桑洱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觉得这个话题的走向有点危险。她将手背在身后,徐徐退后了一小步,找借口抽身离开:那个,伶舟公子,我有点累了,就先回房去,不打扰你了。
还没走远,她就听到伶舟说:以后,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不必加公子这个后缀。
桑洱眨了眨眼,停住了步伐。
好吧,其实她也一直觉得公子、小姐之类的称呼太文绉绉了,想了想,就顺势道:好啊。那以后,我们都简单一点吧,你也不用叫我秦小姐了,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伶舟从碧殊草丛中站了起身,凝视着她,冷不丁地,唤了一声:桑桑。
桑洱心头微震。
不是因为这个称呼很特别,而是因为伶舟的语气。
这句桑桑,仿佛不是在叫秦桑栀。而让桑洱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小妖怪1.0时期。
那时候,他是她的主人,她是报恩的小妖怪。从九冥魔境,到辽阔人间,她追在他屁股后面,踏过了满是白骨的焦土,也曾一起深陷险境。最开始,她要用尽力气,才不会被他抛下。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酷的半魔有了改变。
发现她离得远了,他会皱起眉,冲她抬抬下巴:桑桑,过来。
若她走得慢了,他便会似笑非笑地勾勾手指,将原形的她抓在手心:桑桑,这就走不动了?这么没用,我干脆吃了你吧。
话是这么说,但转手,他却会习以为常地将她塞进他的衣襟里,让她在里面舒舒服服地坐着。
一旦发现她被其它妖魔欺负得节节败退时,他则会冷笑一声:桑桑,到我后面去。
一声声简明的桑桑,或是揶揄,或是冷酷,都浓缩着让她安心的感觉。
而现在,这两个字再度从伶舟齿间发出,语气和过去一模一样。一刹那,就像穿越了时空,和过去重叠了。
伶舟不动声色地看着桑洱:我有一次听到裴渡是这样叫你的。这是你的小名吗?
桑洱一愣,心脏仿佛乘了过山车,从喉咙高处,直直坠回了原处。
看来,是她过分敏感了。伶舟叫她桑桑,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问题吧。
呃,也算是吧,我家人和熟悉的朋友都会这样叫我
不知是否阳光太猛烈了,说着说着,桑洱的目之所及处,竟泛出怪异的水波纹,视野忽远忽近地扭曲着。
怎么回事?
桑洱摸了摸额头,后退了些许,下一秒,视野全黑。
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睁开眼,眼前却像蒙了一片白茫茫的雾。隔着雾,她看到了裴渡站在床边,伶舟则坐在离她更近的地方,双指压着她的额,有黑雾缭绕在他指尖,钻入了她的眉心。
这黑雾看起来很邪门,却缓解了桑洱的头晕。
发现她睁开了眼,伶舟就停了手。
裴渡急切地扑了上来:桑桑,你感觉怎么样!
桑洱用力地揉了揉眼,发现那不是刚醒来的迷蒙,而是视力真的出了问题,心绪一沉:怎么回事?我的眼睛看不清了。
你别害怕,有办法解决的。裴渡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了一句,就转向伶舟,语气不太好:不仅是目力,她今天连味觉也有点丧失。伶舟,你不是和我说过
我也说过,在那件事结束前,她的状况都不会很稳定。五感缺失就是其中一种表现。伶舟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味觉和视觉都属于五感。
裴渡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面色微变,质问道: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会丢失全部的五感?
桑洱听着也觉得很不妙。
如果五感全都丢失了,那简直比植物人还可怕好不好!
有我在,不至于恶化到极致。伶舟望向床榻上的少女,沉吟了片刻,说:从今天开始,让她搬到我的寝殿旁吧。这样也方便我看顾她。
桑洱和裴渡同时愣了一下。
这些天来,裴渡粘人的架势,比牛皮糖还牛皮糖。他条件反射地抗拒着伶舟的提议。
只是,相比短暂的分离,他更不能承受桑洱有危险的代价。
桑洱不知道他们出门谈了什么。最终,裴渡还是妥协了。
她搬进了伶舟的寝殿旁边。
伶舟的寝殿布局,和过去差不多。在寝殿旁,连着一个小偏殿,里头被临时布置成了桑洱的疗养卧房,地板画了复杂的法阵。
对于这次搬卧室,桑洱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进入偏殿的时候,她模糊地瞧见,窗外的花园里,种了一大片馥郁而茂密的怀梦藤。淡紫色的植株,散发着微光,在月下摇晃着。
桑洱:
这玩意儿是妖蚺巢穴附近的特产吧?
伶舟这是看上了怀梦藤的力量,把它们给移植回来了吗?
因为桑洱的视力有点退化,只要一接触光线,就会感到酸胀,所以,这个偏殿布置得很暗。伶舟还给她带来了一条丝绢,用以挡光。
丝绢浸泡过清冽的草药,压在眼皮上,很舒服。桑洱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由于壳子不稳定,续航能力变差了。桑洱一天黑就会自动犯困,白天时,若伶舟不在,她就和系统聊天,倒不会觉得时间难熬。
由于花园里种了很多怀梦藤,桑洱又没理由开口让伶舟拔光它们,她已经做好了某一天会被突然拽入梦境的心理准备。
可桑洱没想到,这次的梦境,竟会是这样的。
桑桑,你发什么呆?
桑洱眼皮一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明亮又眼熟的走廊里。她愣了愣,似有所觉,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了一张白皙俊秀的面容。
灶台前,江折容侧过头来,微笑着看她。
第139章
早已被时间长河埋葬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桑洱呆呆地看着他:小、小道长?
江折容正在擦着手上的水珠,闻言,又看了她一眼:嗯?
语气和神态,都温柔又耐心。
桑洱有些恍惚,看了四周一圈。
窗明几净的厨房,乌木色的陶瓷水缸。灶台上烧着一锅汤,烟气袅袅,馄饨在沸腾的汤汁上打着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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