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
尉迟兰廷不打算让她知道,她已经死了,这具身体是牵丝人偶吗?
不过,在尉迟兰廷眼里,她是没有修过道的小傻子冯桑,自然也不会有招魂术的知识储备。只要他不揭穿真相,她理应一辈子都看不出这具身体和血肉之躯的区别。
桑洱暗暗皱眉。
她越来越好奇了,尉迟兰廷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做出了这么鲜活的身体。
直觉告诉她,弄清楚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尉迟兰廷不知桑洱想了那么多,他揉了揉桑洱的后颈,安抚了她的情绪,就温声问:对了,桑桑,你刚醒来,肚子饿不饿?你方才提了鱼汤,不如我去做一点给你喝吧。
桑洱确实没什么劲儿,看来这具身体要补充能量了,就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那你留在房间里等我,不要到处走。尉迟兰廷笑了笑,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去去就回来。
桑洱岂是那么老实的人。被迫躺了几天,她早就想下地活动一下了。
等尉迟兰廷离开,桑洱就起了身,扶着家具,慢慢走到门口,发现这门居然被尉迟兰廷锁上了。
桑洱蹙眉,只好放弃去花园,先探索一下屋中的环境。
环视一周,她发现这个房间比尉迟家的正常房间都大一倍,像是两个相邻的卧房打通的。布置结合了她以前的卧室和尉迟兰廷的卧室。
远处那张床,还正好是她以前卧室里的那张。
桑洱盯着这张床,忽然想到了自己从昭阳宗挖出来的那枚玄冥令。
结局的时候,由于被尉迟邕挟持得太突然,她根本没来得及将那枚玄冥令埋到府外,就让它一直放在了床下的暗格里。
桑洱连忙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摸到了熟悉的暗格,屏住呼吸一打开,里头却空空如也。
她的内心闪过一丝失望,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那枚玄冥令,估计早就被尉迟兰廷翻到了。
不过,它是认主的。除了她之外,没人能拿到里面的法宝。如果可以找回来就好了。
就在这时,桑洱听见了开门声。
桑洱回神,连忙将床帘翻了下来,遮住暗格。但已经来不及离开床边了。
尉迟兰廷一进来,便看到她蹲在了那张床边。
他的目光微微一定,背着日光,一刹那,仿佛有些沉暗的思绪一晃而过。但最终,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热气腾腾的鱼汤和几碟小菜放到了桌子上,便走向了她,淡淡道:让你乖乖在床上待着。腿软了还到处走,就不怕摔了吗?
桑洱被他抱了起来,闻到了鱼汤的香气,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尉迟兰廷将她放到椅子上,拿起了勺子,舀了舀汤汁,递到她唇边:啊。
她都能动了,还被当成小孩子来喂吃的,桑洱觉得有点儿难为情,就说:我可以自己吃。
你现在没什么力气,我担心你拿不稳勺子,会烫着自己。
他都这么说了,桑洱也觉得有道理,就张开了嘴。
怎么样,好喝吗?
桑洱舔了舔嘴角,认真地对比了一下:好喝,没有以前的鱼汤那么甜,但也很香。
那就好。尉迟兰廷凝视着她,仿佛这样就很满足了:那我明天继续做给你喝吧。
.
翌日,鱼汤、以及桑洱以前爱吃的菜,都依次端了上来。
有了食物充饥,这具躯壳的营养得到了补充,乏力和总是想睡觉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但桑洱发现,尉迟兰廷对她的看顾,并没有因此而收缓。
若不是她坚持要锻炼自己的自理能力,尉迟兰廷似乎想一直亲手喂她吃饭、给她穿衣服。
此外,她还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解闷的玩具、书本,堆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尉迟兰廷还会天天陪着她。但是,除了他和这些死物,她从苏醒到恢复力气的这么多天以来,竟没有接触到任何外人。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桑洱终于再次嗅到了,那隐藏在平静暗流下的未曾治愈的病态。
尉迟兰廷,似乎想将她当成一个娃娃,藏在只有他和她的地方。
而且,她复活了那么多天,消息却压根没有传到原主的娘家凤陵冯家的耳中。
尉迟兰廷不让任何人找到她的意图,很明显。
这种不用为生计发愁,没有烦恼,每天有吃有喝,像是蛀米大虫的人生,也许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可桑洱不能接受。
一来,她需要出去,才能找到回家的线索。
二来,她觉得,尉迟兰廷这个趋势不对劲,很不对劲。她直觉自己不能放任,而需要去终止他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状态。
这天,午饭之后,尉迟兰廷取来了书本,想读故事给她听。
桑洱却将他的书放到了一旁,扑到了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仰起头,乌黑的眼眸眨巴着:兰廷,我今天不想听故事了,天天在屋子里好闷,我们去花园吧。
听了她的要求,尉迟兰廷的眼神微微变了下,语气却依然温和:桑桑为什么想出去呢?
桑洱认真地说:外面的阳光那么好,我想和你出去走一走,就像我们在山里的时候一样。
尉迟兰廷唇畔的笑意淡了几分,静静地看着她。
桑洱与他对望着,心底有一丝丝不确定感,慢慢地涌了上来:兰廷?
桑桑,不是我想关着你,是外面太危险了,我不敢让你出去。尉迟兰廷抬手,抚着她的下巴,另一手圈着她的腰,垂眼看着她:你想要什么解闷的东西,我都会为你找来。我们一直这样,永生永世地待在这里,不好吗?
第124章
桑洱维持着仰头的动作,直直地瞪着他。
尉迟兰廷平静地放任她打量自己。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却望不见深处的情绪,如笼了薄雾,烟雨微微。
桑洱忍不住想据理力争,晃了晃他的腰,软着声音道:可是,兰廷,那些坏人已经被你打败了呀。我离开这个房间,又怎么会有危险呢?一直待在这里的话,我会闷出病的。
话音刚落,桑洱就感觉到,圈在自己腰上的臂弯,开始一寸寸地收紧。同时,抚着她下巴的手,游移到了她的背部。
桑洱的心跳快了几分,身体不由地前倾,被囿于眼前之人的怀抱里。严丝合缝,亲密相贴。
日影打落在地。两道影子,在地板上融为了暧昧不清的一团。
桑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尉迟兰廷搂紧了她,下巴垫在她的头上,动作很温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面容却染上了阴郁,视线低垂在地,望着他们交叠的影子上,喃喃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危险都是没有预兆的,我不能放你出去冒险。
二十年前,尉迟磊以爱为名,囚禁了他的母亲,斩断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而如今,虽然起因不同,他却好像步上了自己最痛恨、最不齿的男人的后尘。
偶尔,残存的理智会提醒他,他应该勒住这样的念头。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在一个月前,目睹了最爱的人在自己怀里断了气息,他的胸腔里就有某个器官,不可逆转地死去了,溃烂了。
他曾以为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逃脱不出自己的掌控,傲慢地玩弄人心。偏偏,在最重要、最不能失去的人身上,总是千虑一失,一环扣一环,付出了此生难忘的惨痛代价。
在桃乡的日子里,作为照顾桑桑的人,他漏过了无数的细微末节。直到和方彦联系上,才知道锁魂匙对她的伤害,已无可挽回。
在绮语对桑桑下手前,他从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侍女,居然还有另一重身份,是尉迟邕安插在他身边、唯一一颗没有被拔除的棋子。
在桑桑被尉迟邕劫走之前,他从不知道,这座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府邸,居然藏了一条密道。
他更不敢想象,桑桑在花园里玩耍的时候被人粗暴地劫走,在最后的时刻,她有多么地害怕。
她决定保护他,被剑阵杀死时,又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