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黑蛋撞上的是一具正在消散的妖兽尸首。
朦胧的烟雾之后,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伶舟听见了她的声音,视线淡淡地垂了下来。
明明不久前才和那条巨大的妖龙打过一架,他的模样却不怎么狼狈。反倒是地上的桑洱,淡黄的毛发沾了腾蛇的唾沫和血,又在山洞的泥尘里滚了许久,脏兮兮油乎乎的,沾成了一缕一缕,好不可怜。
遇到他后,她仿佛惊呆了,睁圆了两只小黑眼,反应过来后,她扑腾着冲了上来,抱住了他的靴子,抬头说:主人,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那条坏蛇已经被你杀了吗?你没有受伤吧?
这只蠢妖怪,明明自己也弄得狼狈不堪,看到他后,第一反应却不是委屈地诉苦,而是担心他的安危。伶舟顿了一下,有一种道不出的滋味稍纵即逝:当然没有。
桑洱如释重负,笑了起来:那就好,我没有守好结界、看到最后,还很担心主人会被那条坏蛇弄伤呢。
伶舟方才亲眼看见桑洱被小腾蛇咬住,正好提起了话题,他很自然地,就问起了桑洱为何会在这里。
桑洱:
总不能说自己是靠着完成副本,得到系统的金钟罩保护,才从滕蛇的嘴里活下来的。
好在,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以弱胜强的先例。桑洱灵机一动,这次也搬出了一模一样的说辞在情急之下,她又使出了高阶妖怪的法术,保住了小命。
闻言,伶舟捏起了她,饶有趣味地道:你究竟是为什么可以用那些法术,自己知道吗?
桑洱扒着他的手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潜能吧。
还欲深问,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伶舟瞥了地上的尸首一眼这是一只不长眼睛、突然跑出来攻击他的妖兽,道:也罢,回去再说吧。
从被山鹫抓走开始,桑洱的神经一直绷得死紧,十分疲累。因此,她没有化成人形。稍微擦了擦毛发上的污渍,就躲进了伶舟的衣襟里。
换在平时,伶舟是不会让桑洱在这么脏的时候爬到他身上来的。但和那条腾蛇打完后,他的一身衣裳,湿了又干,已经不干净了,自然不会有太多讲究。
桑洱坚持要带上那枚黑蛋,并称在洞穴里,是这颗黑蛋用蛋壳替她挡下了一次攻击,她感觉到里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可能藏了活物,决定要带着它回去。
因为一早就立下了有恩必报的人设,对于桑洱的坚持,伶舟没有怀疑。
借了伶舟的乾坤袋,桑洱将黑蛋塞了进去。然后,她窝回了伶舟的衣服里,合上眼睛,眼皮却一直微微颤着,随之回到了人间。
回到宫殿后,或许是妖力大起大落的后遗症,桑洱窝在了偏殿里,睡死了过去。一天一夜后才醒来。
苏醒时,外面已是黄昏,天色苍凉。偏殿里没有点灯,静悄悄的,风呼呼地灌入。
桑洱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之前的事。
因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舔狗跟班,即使被伶舟毫不犹豫地抛弃,也没有拿乔和生气的资格。更不能质问伶舟,为什么他当时看到她要死了,却没有半点惋惜和动摇,甚至,连找也懒得来找她。
如果她没有追上来,没有恰好遇到他,伶舟是不是就会直接回来了。然后,很快就会忘记她这只陪了他一个月的小妖怪。
在原文里,桑洱附身的角色是一个摆件,不用跟着伶舟在危险的副本里出生入死。现在就难说了。
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就必须尽快让伶舟看见她的价值,让他舍不得让她死掉。
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当伶舟的舔狗、对他好、任何危险都挡在他面前之类的做法,桑洱竟想不到别的路子。这些举动,原主也是做过的,不也没有打动伶舟吗?
桑洱叹了一声。
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努力修炼吧。
去九冥魔境的这一趟,也不算白去。睡了一觉后,进度条变成了1800/5000。伶舟对桑洱的好感度,则变为了40/100。
桑洱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因为她又一次死里逃生,让伶舟对她刮目相看了。
同时,斯巴达式训练的效果是显著的。经此一役,桑洱的妖力和妖丹彻底自洽。即使一个月前逃出笼子捕食她的那条小腾蛇再次出现,也不再是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了。
忽然想起了宓银,桑洱化成人形,下了地。稍微擦了擦身体,嗅了嗅没有异味,她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伶舟常待的寝殿找他,问他要那枚蛋。
伶舟一挥袖子,把蛋给了她。
桑洱连忙伸手,接住了沉甸甸的黑蛋,摸了摸壳上的纹路,小声问:主人,我可以留下这颗蛋吗?
伶舟似乎觉得有点儿麻烦,看了她一眼:这是冀水族的玩意儿,你留着它干什么?
半魔和魔修,也勉强算得上同门,专业内容有交叉。伶舟果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桑洱恳切地看着他:主人,这颗蛋曾经救过我,我不可以扔了它。我绝对不会给主人惹事的。如果它以后对主人不利,我会第一时间送它走。
伶舟皱了皱眉,轻哼一声:随你吧。
得了首肯,桑洱高兴地说:谢谢主人。
事不宜迟,桑洱把黑蛋抱回了自己的偏殿。记得系统说过,锦绣核桃里的人要感觉到外部的环境安全稳定、没有戾气了,才会爬出来。强行撬开是不可取的。
想了想,桑洱找了一个藤织箩筐,又吭哧吭哧地拖了几件衣服来,叠成软垫,做成了一个简易宠物窝,将黑蛋塞了进去,放在了阴凉安静的地方,让它自己待着。
算算时间,大约三年后,宓银就已经是少女模样了,还在聚宝魔鼎的酒肆里和裴渡聊天。所以,蛋里的宓银年纪应该不会很小了吧?
想着想着,桑洱又觉得有点不对。
如果不按客观时间顺序,而按照她的观感顺序,她第一次遇到宓银,大约是在距今九年后,她作为昭阳宗弟子,和谢持风首次进入九冥魔境的那一次。
那会儿,被冥阴腾扎伤、趴在荆棘旁的宓银,也是少女的模样。
总不至于六年过去了,宓银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吧?
桑洱:
魔修的年纪真是一个谜。
算了,不猜了,等宓银出壳就知道了。
宓银,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就好好待着吧。桑洱摸了摸蛋壳,就起身走了,没留意到,在她转身后,窝里的蛋轻微地抖了抖。
伶舟得了那条半龙腾蛇的龙筋,回来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寝殿。
桑洱没有问他把龙筋用来做什么了。但她猜测,不管是用何种方式,这东西都应该已经进了伶舟的腹中。
经过九冥魔境一役后,伶舟似乎对她增加了几分信任。现在,桑洱可以在他睡觉时进他的寝殿,给他收拾东西、盖盖被子了。
安顿好宓银后,桑洱就屁颠颠地回到了他身边。这是舔狗的基本守则之一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喜欢守着心上人,呼吸和他更近的空气。
斜阳落入昏暗的殿中。伶舟躺在贵妃椅上,一腿舒展,一腿支着,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一般来说,只要桑洱不做声,别打扰到他,伶舟是懒得管她在做什么的。桑洱趴在旁边,悄悄瞥了他几眼,忍不住问:主人,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
话是这样说,桑洱却观察到,他一直轻轻蜷着身体,右手搭在心口往下一些的位置。她试探着伸出了手。
手还没碰到他的胸口,就被捏住了,伶舟睁眼,睨向她:怎么?
大手扼住小手,肌肤相贴,桑洱才发现,伶舟的手居然冷得和冰块一样,绝对有问题。
桑洱没有移开目光,相反,身子还探前数分,忧心道:主人,你是不是心脏下面不舒服呀?你的手这么冷,还按着胸口,不会越来越难受吗?我手热,我给你揉一揉、暖一暖心脏吧。
伶舟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松了手,闭了眼,也没说要还是不要。
桑洱就当他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