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桑洱点头。
裴渡哦了一声,翻过身来,将心法搁到一旁,声音单纯又好奇,眼中却满是探究:姐姐,你以前生日都喜欢放天灯?
会这样庆祝生日的人,他闻所未闻。
桑洱顿了顿,说:以前觉得明灯在天空飘散,像是星星,很美。连续几年都这样,就腻了,不喜欢了。
裴渡眼睛弯起,笑吟吟地说着玩笑话:那我可以松一口气了。毕竟,花光我如今身上的积蓄,怕也是买不起一盏天灯给姐姐的。
桑洱正要说话,脑海里就突然加载出了一段原文
【买?不用。秦桑栀邪魅一笑,用充满了暗示的暧昧声音,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桑洱:
卧槽,这么羞耻。
买?不用。桑洱脚趾蜷缩,硬着头皮,将这句台词含糊地带了过去:唯有以身相许,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罢,等裴渡的笑意消失之前,桑洱立即机智地找补:我的意思是,因为礼轻情意重,心意到了就好,礼物贵不贵并不重要。我平时有很多事情忙,到时候你帮我分担一些,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唔裴渡听了,坐起来,忽然,低低地痛呼了一声啊。原来他的头发被石头缝夹住了几缕,坐起来太猛,头皮被扯痛了。裴渡拉了两下,弄不出来,心下微恼,竟直接抓着发尾,以蛮力去扯。
好在,他这只手立刻被按住了。
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待自己,你一点都不疼的么?桑洱在他身边蹲下,制止了他的粗暴行为,低头,小心翼翼地将他绕在里面的头发慢慢地弄了出来。
裴渡的目光在她的侧脸上停了停,扭开头,语气充斥着一股满不在乎:切,这有什么好疼的。
这时,原文再次冒出来了
【秦桑栀听了,深情款款地说:伤在你身,疼在我心。】
裴渡听了这话,看了桑洱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回,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膝上的指节不着痕迹地缩了一下。
桑洱自己也觉得尴尬,估计这台词把裴渡给油到了。所以,她赶紧当没事发生过,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的头发乱了,我给你重新梳梳吧。
不等裴渡同意,桑洱已膝行绕到了他背后,拿起梳子。她明显感觉到,当自己触到裴渡的肩时,他浑身都紧绷了一下,似乎对于将后背暴露给别人这种事,本能地感到了不安,还暗暗捏紧了拳,带了点攻击性。
桑洱佯装没察觉到他的戒备,轻柔地解了他的发饰,一缕缕地梳着他的头发。
裴渡虽然是小卷毛,不过,发质很好,弹卷而有光泽,和那些烫染过后毛躁的头发完全不同,天然的就是不一样。
感觉到裴渡想回头,桑洱不轻不重地用手捏住了他的脸,让他转回前面:乖乖别乱动。
裴渡的脸一黑,克制着转了回去。
迄今为止,裴渡的十几年人生里,从随着母亲在山林隐居,到在人格养成的重要时期,突然遭受横祸,被抛进了尘世流浪。他大概从没有试过在轻松、安全又平等的环境里与世人产生正常的交集,熟悉的只有弱肉强食的规则、猎食者与猎物的关系。所以,疑心和攻击性都很重。
每逢有人对他示好,裴渡都会下意识地往恶意的方向想。非常排斥和别人的日常身体接触,一旦有人触摸他,就会反应过度。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无害。
有时候,桑洱觉得裴渡和小孩挺像的,要像对待小孩一样,宠着他,顺着他,再和他说道理。他和孩子最大的区别,大概只在于,有的孩子本性天真残忍,不分善恶,可他们没有力量,只能玩小孩子家家。如果这种性格的人获得了力量,那么,他本身就会成为不可控的危险源。
桑洱给他梳了一会儿头,忽然感觉到,裴渡终于安分下来,不再乱动了。本来还以为是对方已经信任了自己,结果,桑洱余光一瞥,却看见裴渡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原来,前方一块光滑的石头可以反射出他们的身影,也能看见她在他背后的动作。
在那倒影里,裴渡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与她对视。乍然对视,让人心里微微一悚。
桑洱低头,没有露出异样,给他束好头发,才松开手,笑着说:好了。
谢谢姐姐。裴渡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立刻转了个方向,离开了她,背贴着墙,咧嘴一笑:姐姐对我这么好,你的生辰,我一定会好好地准备礼物的,你等着就好。
.
桑洱的生辰很快到来。
在她的授意下,今年总算没有再在外面大肆地庆祝给别人看了,只关起门来,在府中吃饭。仆人们将府邸里面一座二层高的精巧花厅好好地装饰了一番。因为桑洱放话要一起庆祝,特意开了一桌,让仆人们同乐,还拿出了珍藏的好酒给大家品尝,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喜的气息。
裴渡的座位,自然是在桑洱旁边的。
他素来对外界的反应敏感,不知为何,今天晚上,那个叫忠叔的老奴喝多了以后,总是不时用一种混杂着欣慰、感慨、仿佛岳父看女婿的目光在偷偷看他。
裴渡:
坐他旁边的桑洱,今晚接受了不少人的敬酒。仆人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一个二个都大着胆子过来了。
这蠢蛋还乐呵呵的,喝个不停,来者不拒,不多时,动作就有点迟缓了,双眼泛出水光,脸颊、鼻尖、耳朵,都红了起来。
啧。
酒量这么差,还瞎喝。
不会拒绝别人,被喝趴下也活该。
酒过三巡,桑洱的脸上生出了红晕。其实她是清醒的,只不过这副身体的皮肤很白,喝点酒就很容易脸红。
当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这边时,裴渡忽然将桑洱拉了出去,说要送她礼物。
桑洱不明就里地被他拉出了热闹明亮的花厅。被他带着,越往前走,周围就越是漆黑。桑洱的脚步有些不稳,心中升起了一点儿毛毛的感觉。
裴渡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总不至于现在就对她下手吧。淡定,淡定。
好在,没走多远,裴渡就停了下来:到了。
此处是这座宅子里最偏僻安静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夏夜的湿润闷热气息。
裴渡让桑洱站在原地,自己走到树后,蹲了下来,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片刻后,才走了出来,可两手都是空的。
桑洱呆了一下,疑惑道:不是有礼物吗?
话音刚落,她的余光忽然看见了一点光亮,转过头,就愣住了。
晴好的夜空之下,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树后的笼子里飞出,仿佛聚散无常的繁星,明亮,轻盈,梦幻,飘满院子,往高空飞去了。
盛夏,正是萤火虫出现的季节。
这是
喏,给你放的天灯。背后,裴渡倚在柱子上,抱着手臂,似乎一点都不为这种廉价的假天灯而感到羞愧,悠悠道:姐姐不是说腻了原来的天灯么,那这种如何?
桑洱看着天空的萤火虫,看向他,认真地说:这种很好。
裴渡笑嘻嘻道:姐姐喜欢,那就不枉我在山上捉了它们一个傍晚了。山上的蚊子好多。
这只是第一个礼物而已。等桑洱回到花厅,才知道裴渡给她预备了另一个礼物原来,子时端上来的长寿面,是裴渡煮的。
往年,这都是厨房的活儿,不知道裴渡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忠叔站在一旁,脸上溢满了慈蔼的笑容,看着他们。
桑洱:总觉得这位老仆好像误会了什么,难道他以为裴渡是终结她的浪子生涯的那个人?
裴渡的人看着吊儿郎当的,厨艺却出乎意外地很拿得出手,简简单单的一碗面,煮得色香味俱全,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和尉迟兰廷的黑暗料理相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更确切地说,尉迟兰廷后期被大婶军团轮番调教过的厨艺,也没法和裴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