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捏了捏手指,小声道:我亲眼看见的。
看见?尉迟兰廷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太虚眸:你看见了什么?
桑洱掰着手指头,说道:我看见了你让我吃下那个东西,再喝我的指尖血,多试几次,你就会好起来,不会再难受了。
这话当然是在胡诌。桑洱当时没有触发太虚眸。她只是在照本宣科,念原文给尉迟兰廷听而已。
反正,尉迟兰廷肯定会按着原文发展去做的,就算过程有差别,结局也不会变,不是么?那么她读原文,和预见未来也差不多了。
这时候的桑洱,还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情,纵然是殊途同归,但过程不一样了,身处其中者,人心也会跟着变改。谁又说得清,未来是偶然形成的,还是受到了暗示,才会自己推着自己,往那个方向促成的呢?
尉迟兰廷眸光微沉,心中有数,一个傻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么复杂的解决办法的。用太虚眸的预知能力来解释,就很合理了。
而且,这么做了以后,确实有效果。证明了她所言非虚。
他自己还不知前路如何,冯桑却已看见了未来的他的选择。所以,她只是照着那个未来去做了,遂了他的心意而已。
除此以外,可还看到了什么?尉迟兰廷捏住了桑洱的下巴,不让她躲闪视线,他的气息很近,浅浅拂着,盯着她的眼,问:我会好,那你呢?
桑洱脸颊的肉都被他的手指挤成一团了,用力摇头,表示不知道。
没错,桑洱看过原文,知道自己大约一年后会死。只是,太虚眸的设定是只能看见短期的未来,不可能看到那么长远的结局。所以天王老子来问她,她也只能说不知道。
尉迟兰廷没说话。
这傻子,连打雷也害怕,却稀里糊涂的,敢吞下不认识的东西。
把旁人看得那么重,半点也没考虑过自己。
或许是因为受锁魂钉桎梏、困扰了太多年,十年怕草绳。就算她说暂时没有不舒服,尉迟兰廷也不相信这东西的钥匙对人一点影响也没有。
这点儿怀疑与不安,伴生了一丝丝无可名状的烦躁但在这时,没人察觉到。
不能就此打住。之后,还是得寻找这方面的记载来看。
当尉迟兰廷这么想时,他的心底,却忽然有一个细微的声音飘起:即使你知道了,又如何?
是啊。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透过太虚眸窥见的未来,已经告诉了他,未来的他会如何选择。
这就是写定了的最终答案。
仿佛是为了镇压下那丝不该有的躁郁,尉迟兰廷闭了闭眼。
手刃尉迟磊一家,乃他的夙愿,是他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
十几年来,认贼作父、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朝目标靠拢。为此,他甚至可以出卖自己。
与这个夙愿相比,一个才相识了数月的小傻子,自然是不算什么的。
他不可能为此犹豫。
想事情时,尉迟兰廷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捏得桑洱软乎乎的脸颊都发红了。桑洱有点不乐意,小声嘟囔,反抗道:我困了,我要睡觉。
尉迟兰廷回过神来,看了她被揉捏过的脸一眼,松开了手:去吧。
.
在这间小宅子里,桑洱分到了一个房间。
桃乡的条件比凤陵和姑苏都差得多。房间里没有地暖,窗户缝隙明明已合紧,却还是有摸不着的风灌进来。天气越来越冷,有时候不能天天沐浴,只能擦身。
在他们来之前,桃乡已经下过一场小雪。如今,天未全黑,就必须早早地燃起炭炉了。
但在这种季节,睡觉也是最香的。桑洱天天吃饱睡好的,倒也没有很大落差感。
转眼,数日时间就过去了。
桑洱大睡几天,逐渐从疲倦低迷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同时,邻里的人们也按捺不住好奇,开始来串门了。
桃乡是小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左邻右里都很熟悉。这座宅子住进了一对陌生小夫妻的事儿早就传开了。女主人露面很少,那芝兰玉树的男主人倒是常出门,每露一次脸,消息的传播速度也就更快。
在最初,大伙儿还讪讪的,觉得尉迟兰廷不好接近。再加上,他们初来乍到,头几天一直忙于往家里添置东西,也不便招呼客人。
观察了几日,今天终于有人来串门了,给他们送了一点农货,还好奇地探究起了两人的身份。
尉迟兰廷站在门前,四两拨千斤,微微笑着与来客寒暄。明明都有回答,可听起来又好像什么信息都没给。反而还从对方口中套出了不少桃乡的事儿,邮驿、地形、道路、购买各种东西的渠道,统统有之。
桑洱今天精神,在院子里扫雪,活动筋骨,忽然,她看见敞开的院子柴门外面,挤了几颗小脑袋。
那是穿着红袄子的小孩儿,面颊红扑扑的两团,藏在柴门的缝隙后面,好奇地偷着她。
桑洱想了想,放下扫帚,回房间抱着一个小木匣出来,笑眯眯地对几人招了招手。
孩子们愣了一下,兴奋地跑了过来。
桑洱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平安符。
在天蚕都的时候,桑洱其实买了差不多二十个平安符,特意挑了最好看的一个送给尉迟兰廷。无奈他不喜欢。剩余的这些干脆都送给小孩好了。
几个小孩眼睛发亮,稀罕地摸着、挑拣着。
桑洱笑呵呵地任由他们挑选。忽然,她感觉到后方有一片阴影投落了下来,抬头。
尉迟兰廷站在她身后,盯着她膝上木匣子里这些任君挑选的平安符,沉着脸,半晌没说话。
他本以为,那枚平安符,是只送给他一个人的礼物。
原来是想多了。
她不仅一买就是一大堆,还乐呵呵地到处送给刚认识的人。
桑洱:?
为什么她莫名觉得尉迟兰廷的心情有点不好?
难道是因为看到那么多平安符,所以很不爽?
也对,他这么讨厌这些东西。
好在,不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们就把所有平安符都瓜分一空了,欢天喜地地打闹着跑了。
尉迟兰廷很快收回目光,平静地说了自己要去一趟邮驿,让她睡觉要锁好门。
估计是要去和方彦联络吧。他们两人有联络的暗号。
桑洱也没多想,看见他走了,跺了跺发僵的脚,抱着怀里空匣子,溜回了房间。
小睡到下午,醒来时,尉迟兰廷早已回来了。
白天那几个孩子又来了。因为桑洱送的礼物,他们仿佛将她当成了新玩伴,热情地问她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桃乡的芦花荡旁边玩雪。
桑洱来了兴趣。
正好,这几天,尉迟兰廷总是在家里修炼。在桑洱的软磨硬泡下,尉迟兰廷终于还是答应和她一起出门。
午时,风已经停了。浅浅的芦花湖旁,漆黑土壤上积了一层白白的雪。不算很厚,用手捻起来,是细碎的沙沙质感。
孩子们聚在一起,打雪仗是必不可少的活动。也不知道第一个偷袭他人的顽皮鬼是谁,漫天撒雪的嬉闹就此拉开了序幕。
薄薄的雪下,是脏兮兮的黑泥。尉迟兰廷蹙眉,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嫌弃,最开始,都只站在远处,看众人胡闹,并未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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