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轻轻一颤,用力一眨眼,这幻象就全都消失了。
眼前的院落,分明还是完好无缺,静悄悄的。
刚刚她看见的是什么?
是幻觉吗?
桑洱低头,忽然看见,空荡荡的石阶下,竟真的出现了一只瓢虫,快要爬过水洼了。
她的心底窜过了一股寒意。
不,也许那不是幻象!
桑洱面露急色,猛地转身,扑向了尉迟兰廷,拦腰抱紧了他。
因为冲力太大,尉迟兰廷错愕地被她撞退了两步。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咬着牙,像头小蛮牛,不顾一切地将他抱推到了几米外的地方。
几乎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瞬间,水洼旁的瓢虫的身影消失在了草下。
紧接着,可怖的噩梦成了真屋顶噼啪地烂了个大洞。沉重的砖块混着雨水和泥尘,轰隆隆地落下,扬起滚滚烟尘,掩埋了他们站着的地方。
尉迟兰廷瞳孔微缩:你
若不是桑洱将他从原地推开了,他们两人即使不血溅当场,也难逃受伤的结局。
桑洱的心脏急跳,如同密集的鼓点,喘着大气,心有余悸地低下头,瞧见有半块瓦片飞到了自己的鞋边。
果然,刚才的不是幻觉。而是原主的太虚眸第一次激活,从而窥见了很近的未来!
太虚眸是写在冯家血统里的基因礼物,原主愚笨,无法筑基。而在她之前,每一个冯家人都是走剑修道路的,并没有不修道就能使用太虚眸的例子。
所以,冯家人都先入为主地以为原主是用不了太虚眸的,只能作为下一代太虚眸使用者的母亲,将这份特别的礼物传承下去。
如今看来,没有修为,并不代表就用不了太虚眸。
难怪尉迟邕想要原主的后代,这玩意儿,如果运用得当,确实能趋吉避凶,改变命运。
桑洱发着抖,慢慢抬起了头。
当太虚眸在运转时,瞳孔会泛金。像是镀了一圈日落的光晕,美得绚烂。
尉迟兰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先是拉着桑洱,走出了这片摇摇欲坠的屋宇。随后,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她的瞳孔,声音很沉:这就是太虚眸?
分明没有任何危险的先兆,她却可以准确躲开倒塌的屋宇,再加上她眼睛的异状,不难猜出真相。
那圈金色的暗芒并不能久存。很快就淡了下去,瞳孔恢复了正常。
下一秒,桑洱两腿发软,软乎乎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尉迟兰廷忙搀住了她,皱起眉。
传说里,每一次使用太虚眸,对修士的身体都是一种负荷。遑论是她这样毫无修为的人。
万幸,桑洱缓了一会儿,就重新站稳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原来,这片屋子倒塌的巨响引来了附近的人的注意。
看见了眼前的废墟,众人都吓了一跳,忙叫人来围起这片地儿,又跑来问尉迟兰廷和桑洱两人有没有受伤。
桑洱昏昏沉沉间,听见了尉迟兰廷抱着她,说:无事,我与嫂嫂在这里躲雨。也是凑巧,没有站在倒塌的地方下面
不久,她就失去了意识。
因为太虚眸的反噬,桑洱生了一场病,高烧不止。
尉迟兰廷并未将她觉醒了太虚眸这件事说出去。再加上此前没有先例,所以,冯家众人并没有往那方面怀疑。只以为两人纯靠幸运躲开了危险,桑洱则是因为受了惊吓才会病倒的。就像孩童受惊后会生病打嗝一样。
在这期间,一个凉爽的秋夜,时日无多的冯太夫人也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在儿孙的陪伴下,安祥地阖了眼。此后,遵循她本人的愿望,丧事从简,与其夫君合葬于凤陵郊外。
从桑洱抵达凤陵,前前后后半个月的功夫,一系列的事已经完成。
冯太夫人不在了,她也就没有了留在冯家的理由。
距离修仙大会也不足半月了。早在数日前,尉迟邕已捎来了信件。这家伙应该已经调养好身体了,听说尉迟兰廷去了凤陵,自己在姑苏有点坐不住了。故在信中说,自己已从姑苏出发,来接桑洱一起去蜀中。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果然,在葬礼过后的第二天,尉迟邕带着一行随从抵达了凤陵,面色肃穆地进府吊唁,修整了一晚,翌日天亮后,终于准备起行。
这段时间,桑洱以养病为借口,除了与冯太夫人的丧事相关的事情,她拒绝了和冯家人的一切聚会。
有许多次,冯慈都似乎想和她说什么。冯母也一改过去的模样,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关心她。但都被桑洱无声地挡了回去。有几回,冯茗还嗫嚅地叫她做姐姐,拉着她的衣服,但也一样遭到了忽略。
某天,冬梅八卦兮兮地来告诉桑洱,说听见了冯菀和他们两兄弟在争吵,似乎闹了一些不愉快。
在从前,冯慈冯茗与冯菀的关系极好。闹矛盾是天方夜谭。
只是,这家人内部的关系,桑洱没兴趣理会。
冯家人对原主不好,但也的确是他们带着原主离开了泥潭那个毒哑了她、还想将她送去做金丝雀的勾栏。
恩怨亏欠,掰扯不清。
那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到分道扬镳为止吧。
深秋清晨,尉迟家一行人在冯府门外,列队准备出发。
天气越来越冷,一跨出府门,桑洱就被瑟瑟寒风吹得打了个小喷嚏。
冬梅这才记起了什么,懊悔地一跺脚:少夫人,我昨晚明明给你准备了一条兔毛围脖,出来得匆忙,居然忘记给你戴上了,我这就回去拿!
冬梅说完,跑回了府中。
桑洱搓了搓手,想进马车里躲一躲风,扶住了门边的扶手,却有点使不上力。
虽说用养病为借口,挡了不少邀约。不过她并没有装病。这几天身体确实很虚,上上落落时有点麻烦。
冬梅比她还瘦弱。更多时候,是力气更大的尉迟兰廷直接将她抱起来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桑洱的膝弯忽然一暖。有人从后面接近了她,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腾空,桑洱微惊,下意识地抬手,抱住了来者的脖子,偎在了他心口。
抬头,看到的却是尉迟邕那张俊秀的脸。
这段时间,这种事都是尉迟兰廷做的。桑洱一时有点儿不习惯,愣愣地看着对方。
桑桑,你的病才刚好,还是要多穿点衣服。尉迟邕抱着她,看见她呆呆望着自己,乌黑秀发上停了一片霜花,小脸白皙娇俏,心里一动。
晨起的街上没什么人,尉迟邕低下头,轻轻吻了她的头发一下。
桑洱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尉迟邕笑了一声,紧了紧手臂。
桑洱侧过头,忽然看见就在他们身后,尉迟兰廷看着这边。
只是,一对上了她的眼,他就转开了目光,没什么表情地登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路无话。
方彦也在这一趟随行的人里。不过,尉迟兰廷和他果然都很谨慎。一路上,桑洱观察到这两人连半句话都没说过,像是真正的陌生人。怪不得尉迟邕从未怀疑过方彦有异心。
数日后,马车抵达了蜀中,天蚕都。
本届修仙大会的督办方是昭阳宗。这是修仙界数年一度的盛会,届时,诸多宗派会进行切磋,有各种炼器、炼丹比赛,还会举办最受瞩目的仙猎赛事。
尉迟家一行人提前了两天到达。因为还没到开始的时间,再加上赶路风尘仆仆,他们似乎不打算以这副面目进入昭阳宗,而是进了天蚕都,包下了一间客栈,准备在这里修整一下。
修仙大会在即。天蚕都之热闹繁华,更胜平日。满大街都是衣袂翻飞、负剑在身的年轻修士,修仙的氛围非常浓厚。
趁着众人忙着收拾东西、打扫房间时,桑洱带着冬梅出了门。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天蚕都。
桑洱抬起头,站在大街上,人海在她身边来来往往。许多熟悉的景致都变了,以前她和谢持风最喜欢光顾的铺子,已经关门大吉。路边也看不到卖珊瑚珠、玛瑙石耳环的小摊贩了。千堆雪的老字号依然支着那面旗子,只是,生意寥落了不少。
路过了一家打铁店,里头的老板赤着膀子,正在挥汗如雨地在干活。
当他停下来喝水时,他那背着一个奶娃娃、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童的媳妇儿,便抬起手,一脸心疼地给他擦着颊边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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