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定笑意纹丝不变:公子,指挥使他只是看不得您在这再受苦罢了。打小便娇生惯养,如何做得来这等粗活。
谁跟你我做得不好了。白至秦本来还没怎么,一听董定意有所指,立马火冒三丈起来。
这董定乞求地看向沈兰。
沈兰本来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戏,冷不丁被这样一瞧,知道自己是没法再袖手旁观。
便过去拍白至秦肩膀,语重心长道,我说少爷,这些日子你没见家人,不是也思念得紧,既然指挥使老爷亲自来找,已经是给你个台阶,你也别再装傲娇啦。
沈兰虽是玩笑,但白至秦已明了她意思,迫不得已地要去见一面。临走前,他忽停住,沈兰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屏息以待。
兰姐,傲娇是何意?
沈兰瞪他一眼,白至秦这才噤声。她把三人带到楼上平常闲话的桌前,还想好心地关上门,只可惜太简陋,这里连个屏风都没,只好委屈一下位高权重的指挥使。
其实到现在,沈兰都没搞清楚指挥使是干嘛的。
她本就是穿越过来,说话做事与古代世界,原就有一种无法描述的疏离感和违和感。
何况沈兰做小本生意,跟这些父母官也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也就没费心了解过。
只是,在裴昭刚走的这个节骨眼上,白至秦他爹便过来找他,怎么看都有些命定的巧合。
这世上向来有聚便有散,沈兰一直明白。她没再多想,楼下的客人还等着上菜。
*
沈兰到了厨房,打开浏览器消费2点金币,查询了一下现代世界的跨国公司的营销方式,看看能否给自己的店添加些新鲜血液。
看到情侣套餐和儿童套餐时,沈兰心中一动,觉得这点可以借鉴。
至于具体内容,她觉得可以晚上几人在一起商量。
她今天在外面看食客吃的情况时,甚至碰到了几个家离京城很远的人。
他们告诉沈兰,是听村里人提起京城中开了一家快餐店,里面全是些没吃过的东西。所以这次过来京城,才特地来试试。
沈兰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先是让他们办了会员,再送了他们一些额外的赠品。
本想让裴昭给他们画个画像,表现出远道而来的人们的热烈欢迎,但后一秒,才想起裴昭已经离开,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
而且这是宁王,很有可能还是未来皇帝的墨宝,不可能再轻易送出去。
她调整好思绪,默默给自己安排了一项制作纪念品的任务。
董定和白至秦他爹已经在楼上谈了一个时辰,对白至秦这么一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而言,这时间着实有些危险。
沈兰虽没什么文化,但还是懂点法的。
她隐约知道,古代最大的律法,就是没什么法,似乎随随便便就能拉个人出去砍了,草菅人命这一套很溜。
但自己身为白至秦的老板,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决定冒着掉头的风险,查看白至秦此刻是否仍旧安然无恙。
她忐忑地上楼去,正准备抬手敲不存在的门时,忽听到白至秦咳嗽一声,柔弱地叫了声,兰姐。
原来都在啊。
其实董定不在,大概目标视线,此等引路人便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沈兰再装不上淑女,只能拼尽全力,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
沈姑娘,你过来。
沈兰其实并不怵。
白至秦在这,他爹绝不会对自己如何。更何况自己头上还顶着白至秦救命恩人的光环
先摆出这样的姿态,也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
让她真正发自内心害怕的,大概只有谋财害命的杀人犯。
来了。沈兰故作轻松地笑着过来。
她一直注意不跟指挥使对视。许是常年杀伐决断的原因,他气场极强,连周遭空气似乎都要变形弯折。
她不是没遇到过这类气场强的人,成为一名优秀的酒店经理需要过强的心理素质。
可惜在这种人面前不免小巫见大巫。
她阅历仍旧浅显得很,大概一眼就能让他当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这些日子,小儿多有叨扰,真是麻烦沈姑娘了。
白大人哪里的话,沈兰客气得很,垂头,视线落在自己脚尖,白公子在这里帮了我许多的忙,我谢他还来不及
那么,便放他走了罢。
啊?
沈兰一时没说出来话,又不是她非要留白至秦在这。
白至秦腾地一下站起来,桌子都被他撞得往前移了一段距离。
都说了不是兰姐!是我自己非要留在这!
沈兰:少爷原来脾气这么大的么。
指挥使也站起来,沈兰不得已看他面容。
他约莫五十出头,典型的国字脸,皮肤黄中透黑,五官皆端正,眼睛毫无浑浊之意,不说明察秋毫,视力也绝对比沈兰强。
你以为我在同你开玩笑么。白曹辛厉声道,你没得选择,今日便得同我回去。
凭什么!我有什么错,错的是你!白至秦有些哽咽,眼中飘出泪花。
看见一向没心没肺的少爷这副模样,沈兰有点心疼。
你恪守你的原则,我坚持我所要坚持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正好么?这一个月来,我没花家中一分钱,也过得很好,这不是你一直想我做到的么?
白至秦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来劲,全不顾忌还有个外人在场。
不过或许他下意识里,早把沈兰当成了自己人。
我到底怎么样你才满意?你只想让我回家娶户部尚书家的女儿,生下儿子好传宗接代吧。
白至秦说到此处,歇斯底里的情绪已不见,嗓音恢复平静,不过更像是一种彻底绝望的平静。
像是在叙说一种无法更改的事实。
我说过许多次,我早便跟莺莺私定终生。
白曹辛不消说也在气头上,不过碍于沈兰在这,不好发作出来。
你即便为了你娘和你祖母,也要回家看看吧。白曹辛声音也软下来,恍若全然没听见莺莺二字一般。
你祖母年纪本就大了,现在生了病,意识不清,还念着你名字呢。
什么?奶奶生病了!
若不是她病了,你以为我会来找你。白曹辛哼道。
那你不早说!白至秦着了急,便对沈兰道,兰姐,我实在放心不下祖母,她打小便疼我,且归家几日罢。
白曹辛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沈兰顿时感觉,身上被这刀子似的目光划了许多道伤痕。
也好。沈兰道,今日也晚了,我且与你做些酒菜践行
话未说完,便听见白曹辛冷冷道,不必了。沈姑娘,小儿祖母病重,一刻耽误不得。若真有不测,他无法尽孝于床前,怕是会成一生之憾。
好。
因中午这会客人正多,又缺了一个裴昭,小蕙和萧宁一会也未尝歇着。萧宁偶尔还需要外出,送个外卖,脚下像装了风火轮,十分匆忙。
小蕙正传菜的空当,便看见背着包袱的白至秦,下意识便想叫他让路。
但片刻,才看见红着眼睛的白至秦,对她说:小蕙,这几日我先回家去。
紧接着,便被他抱在怀中。
白至秦道:小蕙,还没等到你送我的勿忘我,便要走了。
两个人在店中经常聊些闲话,小蕙早把白至秦当自己同龄朋友一般,几乎无话不谈。
昨日裴昭走,小蕙心中还无甚波动,因她知道殿下绝无久留之理。
可白至秦也要走这件事,真真一点准备也无,像是闷声遭了声巨雷,小蕙被炸得好一会没说出话来,眼圈却登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