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听着滴滴的声音,杭修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可能振铃声响了几秒、又或者十几秒,但对他而言仿佛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终于!接通了!杭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瞬间,杭修途的心脏几乎炸开:喂。
杭修途开口,声音远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得多:我看过了,你的日记本。
杭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嗯。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计时器证明这通电话还在继续。
杭修途感觉自己一声都没这么无措过,他对着手机,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哪里说:小杨。
杭老师,我不是你的小杨
不,杭修途打断他,他声音柔和下来,和平日里一般无二,不,小杨,告诉我你在哪儿好吗?
我们可能分开想想比较好
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杭修途坚持,他声音压低、变轻,像哄孩子入睡一样,告诉我,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
于是,杭修途用更清晰、坚定、流畅的声音再重复了一遍:我有话对你说,不是别的任何人,杭杨,是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杭修途远远看到杭杨的时候,他穿着那件跟出门时一模一样的咖啡色风衣,静静站在夏末秋初的晚风里,整个人纤瘦到似乎一碰就碎。
他的背影和数年前那位杭杨悄无声息地重合,随后映入杭修途的眼底。
风吹过,裹挟着杭修途的一声叹息,了无踪迹。
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杭杨回头,看到杭修途的车停在路边,他一个人走出来。
杭杨张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他再喊不出来哥哥,却也做不到用杭老师这样冰冷的称呼面对面喊他,那对自己而言也太残忍了,所以他只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嗨。
嗨。杭修途慢慢朝他走近,最后停在距离杭杨不近不远的位置。
两人一个比一个忐忑,加速的心跳几乎形成共振,但作为出类拔萃的演员,杭修途看向杭杨的眼神仍旧无比镇定,似乎他从没翻开过那本日记。
但杭杨却感到加倍的忐忑,他不知道杭修途的表情代表什么:是冷漠还是宽恕?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片乱糟糟的混沌中,杭杨听到杭修途的声音再此响起出乎意外的温柔一瞬间,杭杨险些以为自己身处一场还没醒的美梦:小杨,现在湖边的温度很低,你穿的也单薄,听话,我们回家聊好吗?
杭杨的声音微微颤抖:我说过很多遍,我恳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我真的不是你的小杨。
你是!杭修途声音突然拔高,吓了杭杨一跳,他下意识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
杭杨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把突然爆发的暴躁打包塞进情绪底层、压好,声音迅速温和下来:杭杨,你是H大自动化系的学生,大二的时候办了休学手续进入娱乐圈。
杭杨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他听着杭修途流畅准确地说下去,满脸的难以置信。
入行一年半后因为车祸过世,杭修途微微闭上眼,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喑哑,没有亲属、没有葬礼。
数秒的沉默后,杭杨开口,可是声音还带着嘶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杭修途停顿了半拍,你去世后数月,我才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总想着辗转打听一下,后来、打听到
打听到我被埋在国家福利性的公墓里,身边都是无儿无女的老人、被遗弃的孩子,或者是客死他乡、不得善终的无名氏。杭杨终于平静下来,他看向晚风下泛起微波的湖面,甚至淡淡笑了笑,你有在我墓前吊唁吗?
杭修途:嗯。
谢谢,杭杨稍偏过头,他看着杭修途,眼睛里含着泪光,谢谢。
你为什么,杭杨手在半空无措地挥了一下,听得出他在极力压制,但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我、我是说,我只是和你有点头之交的小人物
杭修途看着他,他语气轻下来,既是回答杭杨、也像在告诉自己:当时的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想我知道了。
漫长的对视后,杭修途终于在一片沉默中开口:和父母大哥不一样,我真正认识杭杨,是在被迫照顾苏醒的植物人弟弟之后。
他抬头看向杭杨: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只是对你而言、对我来说也是这样:这两年像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杭杨心砰砰跳起来,他并不完全理解杭修途的话,但似乎隐隐抓住了一点说不清的东西,以至于他呆呆看着对方,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动。
你还记得你演《执华盖》的时候吗?杭修途轻声问。
杭杨突然愣住了,他修长的眼睫颤了颤:嗯?
那、实在算得上一次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出演,杭修途微笑起来,除了路导。
杭杨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往事:嗯
我虽然反对,但其实也悄悄期待过,他朝杭杨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两步,万一、万一呢?
其实人人都爱看奇迹,人人都期待一个奇迹
就像白雪皑皑间、枯枝遍野处,一枝桃花突然绽放
如果当真有这样的奇景
大概所有人都会为这抹春色献上掌声吧
杭修途静静看着杭杨,看向当时的他、也看向现在的他:最后,你站在那儿,跟一个奇迹一样。
无关你是谁,无关你是谁的弟弟,无关你是谁家的少爷,再或者不是杭修途盯着他闪着泪光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站在那儿,跟一个奇迹一样。
一瞬间,杭杨突然很想哭,想把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全部哭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杭修途面前,扯住他的衣领,带着哭腔:但这都是我偷来的!是我从你弟弟那里偷来的!我莫名其妙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我本来没有这些机会的!你知不知道!
杭修途轻轻抱住他:不是这样的。
他越是宽容越是温柔,杭杨越是羞愧难当,他眼圈全红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但就是倔强地不肯滴下来:你听到我说我话没有?我偷了你弟弟的人生,你为什么不恨我啊
可能是一时上头,也可能长期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喷薄而出,杭修途轻轻扶住杭杨的脸,连呼吸都在轻轻颤抖:我怎么可能恨你,我怎么可能恨你?!
杭修途曾在数不胜数的影视作品中面向一个个人做各式各样的告白,但从没有过哪次像今天这样真挚而动情,他像一个半大的毛头小伙子,低沉的声音罕见地因为紧张而发颤:我爱你啊。
好像所有杂糅的情绪都在这一瞬喷涌而出,杭杨只觉得恍惚。
他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杭修途产生倾慕、再由憧憬居多的倾慕转为爱恋,如今已沉淀成一份化不开的依赖。
爱这个东西复杂但又纯粹,虔诚但又暧昧;杭杨思考过、躲避过、挣扎过也沉醉过,但他没想到、也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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