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凌厉了几分。
冯一诺在她的目光下一步步后退,直退到身后那个男人怀里。
他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要逃跑,却被那人一把拽住手,拎到面前。
自己手上空空如也,没有戒指。
那男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吓人:戒指呢?
冯一诺一脸茫然,回答不出。那男人的脸又逼近了些,冷飕飕地问:冯一诺,戒指呢?
戒指?什么戒指?他什么时候收过他的戒指?这男人是谁?为什么他好像认识这个男人却想不起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会收这个男人的戒指?
冯一诺在梦里一遍又一遍问自己,那个男人也在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戒指呢,戒指呢,戒指呢。
冯一诺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大喊:在抽屉里!
然后他醒了过来。
再然后他被自己眼前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放声尖叫。
江小漓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假扮劫匪邪恶地笑了两声:说,藏了什么宝贝在抽屉里?
唔唔唔唔!冯一诺愤怒地用眼神让他把手拿开。
江小漓当然没有拿开,而是继续说: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扒光了拍裸照哦哎哟!
话没说完,直接被冯一诺一脚踹到了地板上。
就你这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小身板,还想威胁我,开什么玩笑?冯一诺坐在床上满脸鄙夷。
江小漓捂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冯一诺你个没良心的,我看你好像做噩梦了,好心进来关心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错了,起来吧。冯一诺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
我摔疼了,起不来。江小漓可怜巴巴望着他。
茶几上有你最喜欢吃的螃蟹粥。
话才说到一半,江小漓已经身手利落地一跃而起,蹿了出去。
热一下再吃。冯一诺对着客厅把后半句说完,又躺回枕头上。
因为梦境而紊乱的心跳尚未平复,他想着梦中那个追问他戒指的男人,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不会真追到中国来吧?
冯一诺!
门外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去了厨房,远远传来微波炉的电子音。之后江小漓的叫声就再次在门口响起,冯一诺翻了个白眼:又怎么了?
你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在抽屉里?江小漓的脑袋伸进来,眨巴着眼睛问。
冯一诺笑眯眯地看着他:想知道?
江小漓点头如捣蒜。
冯一诺一秒钟变脸:不告诉你。
江小漓目瞪口呆:你居然跟我有小秘密了!我要打电话给悠悠姐,让她过来收拾你!
说着就掏出手机。
冯一诺说:别白费力气了,她明天一早飞Z市,没空搭理你。你到底要不要去吃螃蟹粥?
要!江小漓犹豫了一下,随即抛下掷地有声的一个字,然后果断消失。
冯一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抽屉里那枚戒指。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回到三天前的拉斯维加斯,一把拍死那个在教堂前哭泣的自己。
美国拉斯维加斯是全球著名的赌城,但很少有人知道拉斯维加斯还是有名的结婚之城。
大概对所有人而言,婚姻其实也是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赌赢了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赌输了人财两失伤心伤神,所以每年有很多人专门来拉斯维加斯结婚。
冯一诺对结婚没有一点兴趣,他会来拉斯维加斯,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和那个人在这里拍过戏。那是他们合作过的唯一一部戏,演一对同父异母却相亲相爱的兄弟,虽然那部戏的结局是个悲剧,但他们在拉城取景拍摄的半个月,却是自己记忆中与他最亲密最快乐的日子。
那个人在拉斯维加斯最大的教堂里对他说:诺诺,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们永远不分开。
那时冯一诺十八岁,刚因为一部青春校园剧走红,被罗森看中签入星晖,并且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电影学院,成为当年各大媒体盛赞的潜力新人,前途无量。
而那个人二十二岁,年龄虽然不算大,但却已经在娱乐圈混了好几年,奈何一直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名气,连他们一起拍的这部戏都是自己求了导演好多次,才让那个人演了他哥哥的角色。
但冯一诺根本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名气,是不是走红。
他是邻家哥哥,是自己从中学起就喜欢的人。
因为对方做了演员,冯一诺才跟随他的脚步走上了演艺这条路。他做演员不是为了挣钱,也不是为了出名,他只是想和那个人在一起。
现在那个人终于对他有了回应,说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
十八岁的冯一诺感动得热泪盈眶,在那个人怀里又哭又笑。
之后的冯一诺,死心塌地地活成了对方的背景板,一次又一次以学业繁忙为由,将自己的资源和找上门来的机会推荐给那个人。并一再求着罗森找关系,把那个人也签入星晖,看着那人从只能演无足轻重的配角到男三男二,甚至因为那人一句话,把导师推荐的一部民国谍战剧男主角的参演机会也让给了他。因为这件事,罗森气得差点跟他解约。
后来那部谍战剧一炮而红,几个主演都水涨船高,一跃成为当年最耀眼的明星。那个人也终于熬出了头,演艺事业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蒸蒸日上。
他看着那人左右逢源名利双收,一步步站上娱乐圈一线男星的位置,也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冯一诺再一次独自来到拉斯维加斯之前,他们已经有半年没有见面。
那个人在外地拍戏,总说太忙,直到冯一诺在微博上看到了他的婚讯,才知道那个曾经对自己深情款款说最重要的男人,即将迎娶豪门千金,成为别人的丈夫。
而他那段被无数人转发点赞的求婚视频里,他对着女主角说:宝贝,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数千万粉丝的狂欢,让微博都差点瘫痪。圈内好友纷纷送上祝福,其中一个说长跑三年终于抱得美人归,恭喜恭喜。
冯一诺看着手机上三年两个字,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太阳底下却浑身冰凉。
他以为那人给自己的是表白和承诺,而那个人却在三年前就预谋着如何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或许更早。
冯一诺如同自虐一般,看完了那段视频,然后在微博好友里把宋思齐这个名字拉进了黑名单,微信、电话以及所有社交账号上关于他的信息也删得一干二净。
最后,他给自己订了一张飞往拉斯维加斯的机票。
原来,当初宋思齐在教堂里对他说的那句话,根本也只是在赌。
他用轻飘飘的的虚情假意换来了自己十年的心甘情愿,而自己却因为不可救药的愚蠢执着而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冯一诺站在当年那座大教堂前,看见十八岁的自己在宋思齐怀里幸福地又哭又笑。看着深情款款的宋思齐拉着那个年轻人的手,从自己面前跑过,跑进时间的洪流里,再也无法回头。
眼泪毫无预警地滚落下来,冯一诺的视线里突然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