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匹诺曹的房间也完全无需进去,毕竟比起前面两位,对方躺在床上的脸就大喇喇地朝着门口,根本不可能作假。
彼得潘像是个清点了自己宝贝的藏宝者,最初匆匆忙忙离开房间时的阴郁和低气压随着经过的一个又一个房间逐渐消散,等关上匹诺曹的房门时已经完全平稳下来。
回二楼时路过小红帽的房间,他顺手推开,而后一顿,快步跑了进去。
阳台的门一直没关,窗户大开,床上空无一人。
彼得潘站在床前,缓慢地攥紧了拳头。
哗啦一下,有风灌了进来。
彼得潘骤然回头,眸光一怔:小红帽?
师瑜在对方进自己房间后才下楼,借着隔壁巫师房间的阳台翻过来,抬眼时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讶然:你怎么来了?
彼得潘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和他刚好以阳台门为界一内一外,飘来的雨打湿了鞋尖:你刚刚去哪了?
就在阳台。师瑜回答,房间里太热了,我下去吹吹风。
外面是夏天,即便夜里的温度也不会低。他的衣服湿了,眼睫被水沾湿成一绺一绺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也无从判断话里的热醒究竟是真是假。
为什么要出去?彼得潘缓缓升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外面还在下雨。
但有风。
你没有离开城堡吗?
师瑜反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彼得潘不说话了。
师瑜便走近:为什么过来?
彼得潘跟着后退,直到两人都离开能被雨淋到的范围,他忽然问:你喜欢葡萄酒吗?
师瑜一愣:还好。
那你能陪我喝一杯葡萄酒吗?
师瑜看着他。
对方重新飞回到石桌旁,用于成年人来说过分笨拙的动作抱起酒瓶,往木杯里倒入七分满,放下时磕出一声轻响,端着木杯回过头,未经世事的眼眸干净纯粹,带着小心翼翼地哀求: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过来吗?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师瑜解开湿淋淋的外袍坐在床沿上,抬手接过木杯,当着男孩的面喝了下去。
放下杯子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
他问道:现在能说了吗?
对方声音很小,委屈又仓皇:我做噩梦了。
师瑜没想到这么个答案。
所以就来看看你们。彼得潘看他的眼神没有躲闪,不然我睡不着。
对方声音带着安抚地询问:为什么?
彼得潘飞到了橱柜前。
橱柜靠窗那个角落里放着一根衣架,上面盖着幕布,这一点师瑜进房间起就注意到了。
不是没想过要揭开看看,但幕布下方收拢用锁系紧了,他没找到钥匙,便也没有破坏。
彼得潘飞到后似乎沉默了很久,什么也没做,又重新飞回来:你困不困?
师瑜坐在床沿上,没说话。
彼得潘坐在了桌子上,手搭上他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皮肤,视线却刚好与他齐平。
师瑜动了动唇:彼得
彼得潘骤然用了力,桎梏住对方的呼吸:你们逃走的时候有想过还会回来吗?想过会有现在这么一刻,被我掐着脖子吗?
师瑜没能挣开他,手扣在对方的腕上,咽喉却被对方牢牢握在手里。
你们当初不是都答应了会陪我的吗?不是说好了会永远在森林里生活下去吗?你们违约的时候有想过我吗?你们知道我一个人待在城堡里的时候整晚整晚都睡不着吗?
对方的手背上都因为用力鼓起了青筋:当初在南橡树下一起刻的字到现在还才不到三年你就忘了吗?!
一滴雨珠顺着他颊边的发丝落下来,滚入对方的指缝里。
彼得潘忽然松开手:能不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彼得潘。
对方的手从脖颈往上,覆上他的眼睛,感受到掌心下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极轻极小声地道:就这一次,不要离开,我会生气的。
彼得潘说:很晚了,你该睡了。
掌心下的长睫垂了下来。
【吓得我一个大喘气】
【这个调调太特么病娇了】
【听彼得潘的话,好像是小红帽辜负彼得潘在先?】
【难道小红帽和彼得潘暗地里发展过什么神奇的感情线?!】
【前面的不至于,别忘了彼得潘可不止对小红帽这样,他是对城堡里所有人都这样,被下安眠药可是全体玩家的共同待遇】
【可我记得我看的童话故事里彼得潘不是这个人设啊,这什么情况?我看的是本假的童话书??】
雨下得更大了。
乔厌再度翻阳台进来已经是彼得潘离开以后。
只有单腿虽然不影响奔跑的速度,但遇上楼梯或是阳台扶栏这种障碍物行动起来依然比正常人要困难。只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彼得潘的设计,并排四个房间,只有他房间的阳台上是没有护栏的,反倒节约了翻栏杆的功夫。
他过来跟疏影几乎是前后脚,进门看到有人坐在桌前:你不会来了这里还打算学一门手艺吧?
师瑜将书封转了个角度,推到两人面前:《狮子生活实录》。
乔厌一低头,就看见对方翻开的那页上写着进食习性的花体字:有什么问题?
师瑜言简意赅:橱柜里的书只有这一本和动物有关系。
偏偏有关系的还是狮子,不是大灰狼。
也说不清为什么,乔厌想到了彭罗斯楼梯上台阶召唤的狮子。
师瑜撑着桌子起身,往阳台外走。
你想出去?
我想看看那具尸体。师瑜戴上帽子,来城堡的路上我没找到,所以这次得你们带路。
乔厌合上书:既然你过来这一路都没找到,万一这层梦境里压根没有那具尸体呢?
进城堡以前我觉得可能没有,但进城堡以后我认为会有。师瑜推开门,梦者需要锚点。
乔厌看了眼外面的大雨:我不知道你信盗梦空间。
不是指图腾,师瑜说,是人的现实记忆经过梦境虚化模糊改造后的产物,但梦境再怎么改造总会有漏洞,就像普通人也可能在梦境里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假自己在做梦。
乔厌转过头:你其实一直认为做梦的人就是彼得潘吧。
玩家会死亡,且死亡都没有规律,倘若这一个副本世界都是由其中某一个玩家创造,那第一轮投骰玩家就可能导致梦境消散;动物在森林里从来不是独自的个体,一种动物也不止有一只,除非他们的梦境还能互相融合,否则没道理在第一重彭罗斯楼梯的梦境里都是同样的待遇。
师瑜说:彼得潘在现实里死了,我不认为梦者会完全忘记,以至于做的梦里都没有丝毫痕迹。
乔厌:我记得我没有确认过死的就是彼得潘,除了衣服,那具尸体的脸根本看不出原样。
但我认为是。师瑜说,所以我想去看看尸体。
二十分钟后。
翻出城堡的三人站到了河边,水面被雨打得坑坑洼洼。
尚且剩在灌木丛里的压根算不上尸体,只是一堆生了虫的肉糜。
但也不知道是梦者潜意识里在强调,还是单纯的原样复刻,那颗掉在最上方的颅骨颈处还粘连着没啃干净的皮肉,断口孔洞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