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空先将镊子烧热,而后,将贺北伤口上的腐肉与血痂一点点撕扯下来。
由于场面太过惨烈,长祈在旁一直都是半眯着双眼,时不时倒抽一口凉气,腿脚处于发软的状态。
谢倦虽说看不见,却能听到贺北从紧咬着牙关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痛苦的闷哼。
拂衣......谢拂衣......师兄......痛......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贺北身上的冷汗涔涔冒出,跟被雨淋过一般。
谢倦只能干心疼,他紧紧握着贺北的手,不肯松懈。
我在。
贺北每唤谢倦一声,谢倦都会回一句:我在。
暮空握过贺北的腕脉,一番探索之后,神色惊变:这位小兄弟内功深绝,还修过我们佛宗的功法。贺北的内力对于暮空来说,就像浩瀚的苍穹,根本探寻不到尽头。不光如此,贺北的经脉之中还肆意流淌着另外一种力量,纯净而强大,非常人能够所控。
幸好他底子好,否则这么重的外伤,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到现在。接下来,贫僧会帮他疏通一下阻塞的经脉,内力流动起来,会帮助他加快疗愈外伤。暮空重重叹一口气:施主,贫僧不能保证他能否安然无恙。
听完此言,谢倦的胸腔仿佛被一块巨石重重压上,难以喘息。他情绪一向不外露,但此时,脱口而出的话里竟然带了些哭腔:暮空长老,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谢倦的性格生来清倔,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绝不依靠任何人。但此时,求这个字眼脱口而出。
久久,暮空才道:贫僧尽所能。他本不该管这么多,毕竟对方一身重伤,定然是处在江湖纷争中的风流人物,他贸然出手,恐怕会给寺里招灾。
但是他今日在打坐之时,看到一只火红的凤凰飞入山涧,他认为这是百年难遇的吉兆。
所以这两个人,他决心出手相救。
暮空将贺北的阻塞的经脉疏通完毕之后,贺北的脸色看上去不如之前那般苍白,浮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长祈为贺北的伤口仔细上好伤药、包扎完毕后,又找来一件干净的青裟替他穿上。
暮空该做的大概都做了,神情依然凝重不减: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长祈,明早记得过来替他换药。他也不知道明早贺北会不会还活着。
暮空离开前,又给谢倦留下几枚能够抑痛的丹药,并嘱咐:疼闹的厉害的时候给他喂上一颗。
多谢长老救我夫君。谢倦接过丹药,心上一暖,眼里憋着酸意。
夫君?暮空长老的老脸一变。
谢倦一时口误,说成了夫君。他懒得解释,算是默认。
暮空轻哼一声: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长祈趁暮空走后,对谢倦抱着歉意说道:他老人家思想保守,施主请多担待。
谢倦神色淡然:没关系。
春雨过后,彻夜寒凉。
谢倦坐靠在床榻边,将贺北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根上。他紧密观察着贺北的情况,时不时用手指去探一下对方的鼻息。
贺北的额头烧得厉害。谢倦怕贺北给烧坏了......用衣物撕成块条,湿了冷雨,凉敷在贺北的额头上。布条被染热了,立刻就续上新的。
嗯......嘶......疼......贺北疼的厉害的时候,会用手去乱抓伤口。谢倦索性又用布条将贺北的双手给捆上,还打了一个死结。这一番大动作下来,谢倦累的浑身冒汗,感受不到一点春雨夜该有的寒凉。
谢倦尝试给贺北嘴里喂药。
只是贺北的牙关咬的太紧,根本塞不进去。谢倦实在有些干着急,后来他想了一个笨办法,便是自己含了药,往贺北嘴里送去。
很奇怪。
他自己的唇刚刚贴上贺北的唇,贺北便主动一步先含上去。
失去记忆后的谢倦哪里面对过这种阵杖,被吻住以后,大脑瞬时一片空白。还未等他主动将药丸送进贺北嘴里,贺北的舌尖早已探索进来,一番攻城掠池,熟练的让谢倦心惊胆颤......谢倦努力把药丸往贺北嘴里多送一些,贺北却因为谢倦的主动而更加兴奋,将谢倦吻的无法正常呼吸,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谢倦那边贴去。
谢倦沉沦在贺北的深吻中抽空疑惑:明明对方是病人,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谢倦的前膝好像触碰到贺北身上一块坚硬的东西,贺北鼻息间低低长哼一声,浑身都为之一颤,脸上的薄红渐深。
谢倦以为碰到了贺北的伤口,连忙将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扒拉下去。
这番折腾下来,谢倦也有些疲惫。
贺北鼻息间的喘息变得愈发沉重,双手被束缚着,却依然努力往谢倦的身上贴去。
拂衣......难受。这个时候,贺北说的难受已经不是伤口疼痛的那种难受。
谢倦起身,又往贺北额头上换了一块被凉水浸润过的布条。他在贺北耳边温声道:乖一些。
在谢卷的安抚下,贺北终于又安分一些。
谢倦依靠在床榻上小息,贺北稍稍有一些动静,他就会立刻醒来。
后半夜,贺又因为太疼闹喊过几次。谢倦还是用原先的办法,给贺北亲口喂上止痛药。
只是每次结束以后,他都被贺北折腾的身心俱疲。他想,若不是贺北被束缚着双手,他觉得贺北能把他给吃了......总之呢,贞洁已经没有了,谢倦有些惋惜的想。
快天亮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晨时,若不是长祈敲门,恐怕他还醒不过来。
贺北依旧陷落在昏迷之中。
长祈为贺北上过药,重新包扎好伤口以后,狠狠长舒了一口气。他生怕今日过来不是换药,而是收尸。
施主,昨夜没睡好吧。长祈瞧着谢倦眼下的乌青便能猜想到,谢倦昨夜肯定是一夜不眠。
谢倦扶额,叹气:他疼的厉害,止痛的药全部都吃完了。
长祈从袖中掏出几瓶丹药来:小僧这里还有,是暮空长老让小僧带过来。还有一些消炎的,今日都一同喂上。
多谢,真是麻烦你们。谢倦对长祈与暮空的感激难以用言语来完整表述。
长祈笑道:不客气。待会小僧再送一些热的早点过来。
谢倦草草吃过早点,又将贺北的身子半扶起来,去喂他。
这时的贺北已经稍稍恢复一些意识,知道张口喝粥,吃饼。
谢倦看不清东西,只能凭借直觉把勺子递到贺北嘴边。有次把粥灌进了贺北的鼻孔,把贺北呛的眼泪鼻涕横流。
进食以后,贺北继续昏睡一整天。
暮空夜里来看过贺北一次,他被贺北的愈合能力所惊到几乎已经没有再化脓的地方,血差不多也已止住,而他体内的内力在稳定又高速运转着,之前损耗的元气仅在一夜之间,就被身体全部补偿回来。
只要多加休息,按时服药便好。按理来说,外伤要比内伤好的更快......他究竟是受何种武器的重创,贫僧活了这么多年也未见过这般奇怪的现象。
黑蝶......谢倦想起那个做过无数次的噩梦。梦里的人,胸口伫立着两只黑蝶,,和他神情道过新年快乐之后,坠落高崖。
暮空听到黑蝶二字,不禁联想到江湖上名声赫赫的神器黑蝶箭。他的脸色惊变,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道:黑蝶箭......难怪,那本就不是人间该有之物。
山上消息闭塞,但暮空依然听说过,贺宗师之子在松洲中黑蝶箭身亡。
江湖传言有真有假,暮空起初还不信。他难不成是......贺宗师之子。暮空这般猜测着。
贺岸是暮空敬佩一生的人,若眼下重伤之人真是他的儿郎,他定然愿意付出全力去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