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睁开惺忪睡眼,目光涣散,头脑发懵,浑身酸痛,怔怔躺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周遭视线昏暗,让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人将他的床前纱幔掀起,探进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醒了。
贺岸的声音让贺北又清醒几分。
贺北慢慢扶着床边坐起身来,他抬首对上贺岸一双沉郁灰眸,轻道一声:爹。
贺北能感觉到贺岸的气场有些过于阴沉。
贺岸就这么闷闷地望了贺北一会儿。
啪的一声。
贺岸抬手,狠狠扇了贺北一巴掌。这一巴毫不留情的下去,贺北的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布满细小血痕的脸颊此时又清晰多添五根手指印。
贺岸目光里透着浓重的失望,他咬牙对着贺北狠狠骂道:孽障!
贺北反倒冷笑一声,他沉默着与贺岸对望,目光也毫不示弱,包含强硬的倔意。
贺北与黑袍一战,贺岸察觉出贺北的实力竟然如此猛增,竟能与宗师一战?当所有人都以为是贺岸帮了贺北,只有贺岸自己知道,贺北能击退黑袍是他自己的造化,至于何来的造化.....在春雷山时贺岸一探息便明了,这世间能让一个人在短短时间内实力提升之快的宝物或者武功秘籍少之又少,即便有,也达不到河图洛书碎片的效果。
贺北昏迷时,贺岸查看贺北的身体,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贺北居然以身祭子。
贺岸怒然道:白子。你哪来的白子,你自己交代,还需要我来问你?
贺北平静解释:镜花宫偷的。
镜花宫偷的。你有这个本事?到底哪来的?
贺北没有回应。
贺岸暂时猜不出贺北怎能得到河图洛书的碎片,但是让他真正生气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贺北居然为了活命、选择以身祭子。
以身祭子,你为了苟活不惜用这种歪门邪道!你以后打算怎么活?吸人精血,无止尽的屠杀来饲养你体内的白子?你要学长歌楼楼主那般不人不鬼、极尽疯魔?
屋不隔音,贺岸已经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与怒气,最后忍不住一拳锤在床框上,将床框咔嚓一声锤了个半塌,纱幔和木架散落在贺北身上,遮盖住他的半个身子。
我不以身祭子,我就得死......爹,你就这么觉得我该死么?
贺岸带着满眼的恨意道:是谁教你的以身祭子?你这般做后半生都要被白子所控,反倒是生不如死,只能靠吸收别人精血与内力真气来获得片刻的喘息......你这是要逆天,是要乱世!
贺北将坠落在腰腹上的纱幔与木架掀开,起身从床上跳下来:爹。以身祭子之后,控制白子力量的办法不止是杀人,有很多功法、心法、法宝、都可压制。
贺岸指着贺北道:什么功法、什么心法、什么法宝,在欲望面前都是泡影,在捷径面前,你能保证你禁得起诱惑?长歌楼楼主便是经不住诱惑,为称霸武林而利用白子乱杀无辜......即便你此时能保证,但人的欲望是无限、不可控的。
贺北自嘲般笑了一声:所以呢,你就这么不信我?既然如此,不如你亲手杀了我。难怪在春雷山时,你看我都要死了也不肯救我一下,原是早就盼着我死!
贺北说着说着情绪就上来了,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所以他在那道天坑前,面对比他强了不止双倍的宗师,他根本没有想过贺岸会帮他,贺岸从山顶丢下那把天启剑,应该只是装装父子情面罢了。
贺岸是绝对的冷静与理智,绝对的无情。他以身祭子,在贺岸眼里自己已经是将来魔头一号种子,若他不是他的亲身骨肉,他或许早就被抛弃在春雷山,或许贺岸会比黑袍更快一步将他了解。
贺岸脸色一滞,随后背过身,默默沉吟一句: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你就是全天下武林正派的公敌。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师兄呢,他应该也知道吧。他将你从春雷山的结界里一步步背回来的,不可能察觉不到。
贺岸话音一落,贺北的心就咯噔一下。他的师兄武功品阶尚且只有六品,那宗师所设下的结界也岂非是一般的结界,师兄背着他一步步从结界里走出来,岂不是一边受着内伤,一边还要受着皮肉之苦,。
贺北喃喃道:师兄......
他回想起上一世他被贺岸压在惩戒台上暴打的那一次,也是师兄把他一步一步背回兰渚。所以最后的最后,愿意不顾一切帮他的,说要带他回家的,从始至终只有谢倦一人。
你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贺岸丢下这一句话便漠着脸离开。
贺北不知道贺岸是想办法怎么解决他以身祭子以后所要面对的痛苦,还是要解决他?这般想着,贺北又自嘲般冷笑一声。
贺岸离开后,贺北也离开房间,他来到谢倦的房门口,他心情急切,直接推门而入。
一扇紫藤屏风后,映着一道清影。
贺北喊道:师兄。
嗯。谢倦略微嘶哑虚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贺北越过那道紫藤屏风,看到谢倦正跪坐在矮脚桌案前伏案写字。他的青丝披散着未挽,瘦薄的肩上松垮披着一件淡青色外袍,腿上盖着一件薄薄的融毯。面色苍白,愈发显得鼻梁上那颗红痣鲜艳。虽是病容,气质反倒让人觉得更加仙气脱尘,不食人间烟火般。
谢倦笔下是一纸漂亮细劲的瘦金,当他抬眸看向贺北时,黯淡的目光终于得了些光彩。
因为腿部酸痛,贺北花了好些力气才坐下:师兄,我听爹爹说是你把我从结界里背出来的,受伤严重吗,看你脸色不大好。
谢倦轻描淡写道:无妨,休息一两日便好。
贺北不放心,他将谢倦右手的手腕握在掌心,一阵探息,随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师兄,你破六品了......
谢倦的脸色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这大约便是因祸得福,在六品巅峰状态困顿已有数月,却偏偏在那道结界中意外领悟之前纠结许久的心法,并且突破了一直以来的瓶颈......
贺北忘记了,他的师兄也是天才。
上一世,谢倦保管着三枚白子,但他成为宗师却从未依靠过白子的力量,是实打实的一步步登顶。
因此,他比任何依靠白子成为宗师境界的人,对战时都更加沉着、冷静、自得。
贺北朝谢倦的身旁靠了靠,夸赞道:师兄,好厉害。
谢倦看到贺北脸上新鲜的巴掌印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呢,好些了吗,刚刚看你走进来的时候一瘸一拐......还有你的脸......
贺北摇头:不重要。
见贺北不愿说,谢倦也便没有再问。
贺北拿起谢倦写的东西端详起来:师兄,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静心决而已。谢倦醒来无聊,却又不想闲着,他认为抄攥静心决能够让他觉得舒服,仅此而已。
师兄,谢谢你背我回来。说这句话时,贺北的眼神格外认真,语气也十分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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