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忙不迭扶着他坐下,二师兄放心,我没事。
卢鸣风见他没事,还是很自责,昨日都怪我,我没想到聂无欢居然会假扮师尊,还装得那么像,若不是因为我,小师弟也不会出来。我当时就不该下山的,他太狡猾了!
便是因为你欠缺耐心,才会中招。殷无尘和林松风一前一后进来,一句话就叫卢鸣风歇了声,他起身行礼,面上很是认同,且正色道:师尊说的对,我以后一定改。
知道就好。
殷无尘倒没有太多责怪之意,他座下有三个徒弟,林松风天赋尚可,缺点也很明显,但他聪明,很少有人能骗到他。卢鸣风天资卓绝,却是个一根筋,脑子不知变通。而阮秋虽说是最弱的,也不爱下山见人,可他也算聪慧有手段,常能规避风险。
他的三个弟子中,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便是卢鸣风。
殷无尘示意他这个刚吃过亏身受重伤的二弟子坐下,查看他的脉象,吃一堑长一智,你日后遇到同样的事,切记先三思而后行。
卢鸣风虚心受教。
殷无尘看过卢鸣风的伤,后者服过灵犀山医修给的丹药已无大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他没在这边多待,又训斥了偷跑下山被聂无欢当做诱饵的林松风,才带着阮秋离开。
二人走后,卢鸣风才反应过来,师尊只训斥了他和大师兄,却一如既往地偏心着小师弟。
林松风听他又开始这套偏心论,简直无语凝噎,知道卢鸣风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没真的酸阮秋。可当卢鸣风提到师尊出门时还摸小师弟脸问冷不冷这一点,林松风着实感到稀奇,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师尊今日好像很高兴。
就算是在训斥他们时,身上都是意气风发的味道。
林松风入门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师尊这样高兴。
这断不可能是因为他和卢鸣风这两个逆徒,就唯有他们乖巧的小师弟了。思及此,林松风倒抽一口冷气,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今日风雪不小,阮秋跟着殷无尘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身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雪花,大氅雪白的狐毛衬得他一张脸秀美非凡。
殷无尘去了无极殿,一弹指,殿中四周烛台便亮了起来,冷气被剑气逼出,整座大殿很快变得暖融融的,他替阮秋拍去身上的雪花,便朝堆积了满桌杂务的书案走去。
阮秋迷茫地跟上,师尊,我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殷无尘在案前坐下,随手捡起案上一本账册,扫了两眼,便扔到一边去,换了另一张帖子。
阮秋看着他摇了摇头,将那张帖子丢到了另一边,便知道他是在处理杂务,他是第一次见到师尊处理这些东西,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师尊,这些杂事让我来做吧。
确实是杂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递到这边来。我这里是清徽山主峰,可不是六峰账房。殷无尘神色淡淡,基本扫了一眼便将手中册子丢开,且很有规律地归类起来。
阮秋看明白他的用意,笑了笑,找了个蒲团在书案前坐下,一手撑着下颌,笑看殷无尘,师尊不是从来没有打理过这些杂务?我听说这些事情以前都是大师兄在处理。
所以他第一次看到师尊亲自处理杂务,也觉得稀奇。
小徒弟一向乖巧听话,今日却在看他的热闹,这倒是头一回,殷无尘看他懒洋洋的样子,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从容地挥袖用灵力将小山堆似的帖子悬在半空一一打开,一目十行,指尖一动,帖子移动,便将看过的帖子归类起来,全程不紧不慢。
我任清徽山山主后,这些杂务便都归到这里,我早就跟他们说过,这些琐事不要交给我,那时其余五峰也听话过一段时间,结果现在又故态复萌,看来是我太仁慈了。
往日这些事情给阮秋打发时间也挺好,不过他现在可以修炼了,师尊这么做他自然没有意见,他只是会在心里地替隔壁五峰的师兄弟们默哀片刻,他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阮秋很少有如此自在悠闲的时候,不用担心能不能修炼,也不用害怕自己会不会让师尊失望,他趴在书案上,看着师尊效率极高的分类杂务,秋水眸中闪烁起几分向往。
师尊刚做山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慌张过吗?师尊年轻的时候,也一直都是这样沉稳的吗?
殷无尘轻笑一声,想知道?
阮秋点了点头,他突然很好奇师尊的过往,那些他从来不知道,也无法参与的成长过程。
殷无尘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好像一直都这样,练剑,修行,从前有师尊和师兄姐护着我,后来我已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反而多了几个徒弟,再后来,就碰见了你。
他见阮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了,便抽空伸手顺了顺,阮秋却握住他的手,像是有些不满。
殷无尘便笑道:想不起来了。
阮秋摇了摇头,没再问了,只觉得师尊的手长得真好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他玩了一阵,便枕着师尊的手趴在书案上打瞌睡,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殷无尘背上。
再看四周,已经是山顶上的无极楼,殷无尘正背着他走过前庭的解剑池,阮秋眨了眨眼睛。
师尊?
殷无尘应道:快天黑了。
阮秋便精神起来了,他今日随师尊去看望二师兄,又去无极殿转了一圈,看着师尊处理杂务也不觉得无趣,就这样飞快过了半日。看着天色转暗,他这才开始有点紧张。
殷无尘察觉背上的少年身体忽然紧绷,神色微变。
快发作了?
这正是阮秋担忧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想起昨夜师尊同他说过前世他死后,鬼珠在他的旧物中离奇出现,他问:师尊,你说,上一世会不会是我死后,鬼珠才离体出现?我死后身上的妖咒应该也随着鬼珠离体不药而愈,那我要不要假死把它骗出来?
他身上妖咒的根源是鬼珠,鬼珠离体自然就好了。
殷无尘轻斥,不许胡说。
他听不得阮秋说死这个字。
不过阮秋的猜测不无道理,上一世,他将阮秋的尸身带回来,确实在阮秋的住处停留过一段时间,之后过了很久才舍得将他下葬,鬼珠之后也确实是在那屋子里出现。
这只能证明鬼珠会附体活人,却对死人没有作用。殷无尘道:不要多想,这一世,你会活得长长久久,鬼珠也总会出现的。
阮秋倒是不怕鬼珠,他乖乖趴在殷无尘背上,想了想又说:那我死后,聂无欢怎么样了?
殷无尘脚步微顿,我杀了他。
阮秋其实早有预料,但听到殷无尘说出来时,他叹了一声,这一次,师尊也会杀他吗?
知道阮秋对聂无欢除了感激或恐惧再无其他,殷无尘再提起聂无欢时语气还有些冷硬,但他尽量遏制了这份不喜,你想杀他吗?
阮秋摇头,想到殷无尘看不到,他靠在殷无尘肩上闷声道:我不知道,不过上一世他已经因为杀我而死在师尊剑下,便放过他吧,用他救过我的恩情抵过这一条命吧。
殷无尘还是相当不悦,他还逼你服下了溶血丹。
这枚溶血丹,确实有些麻烦。
若是聂无欢不催发还好,若催发毒性,阮秋便能体会到上一世的痛苦,阮秋便面具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