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夫人没跟他客气,让他们帮着和面,一边给殷无尘使了个眼色,便借口有事找道侣先走了。
被扔在厨房的师徒二人面面相觑,最终看着案板上的面团,阮秋想起了身为徒弟的自觉,挽起袖子说:我来就行,师尊去忙吧。
殷无尘道:我无事要做。
阮秋便想起来,师尊送他来这里,就是因为他突发妖咒。他看着面团,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才慢慢学着方才月夫人的动作揉起来,这看起来并不难,他便暗松口气,接着说:那师尊,我们何时回宗门?
想回去了?殷无尘约莫是觉得新奇,走到案板前看他揉面,很快就到十五了,这里不太方便,我与师兄说过,这两日便走。
阮秋点头,弟子知道了。
殷无尘抬眼看他,你近来与我说话,总有些拘谨。
阮秋错愕地看向他,正好与那双清冷含情的桃花眸对视上,被殷无尘略带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便跟被火燎似的匆忙别开了脸,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可是徒弟都要敬重师尊的,师尊对我那么好,我以前反而对师尊不够敬重,便想对师尊再恭敬些。
殷无尘仍盯着他看,以前?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
阮秋下意识要反驳,话到嘴边,才记起来这好像确实是他总觉得师尊离他太远,不似凡人,与他有距离感,尤其是在阴差阳错双修之后,他面对师尊时是又羞愧又尴尬,有段时间,还真是一直躲着他的
阮秋越想越惭愧,重活一世,决心做一个好徒弟的他决定低头认错,师尊,我以后不会了。
殷无尘又换了个问题,那你日后打算如何敬重我?
阮秋便被难倒了,那,师尊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师尊觉得这样师尊,您怎么看?
他纠结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答案,可一抬头发现师尊还在盯着他看,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他看不懂,心里却没由来地有点紧张。
殷无尘只是看着他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阮秋迟疑地点头,早就忘了揉面,师尊要我做什么?
殷无尘倒是想同他说清楚,阮秋想将他当做师尊尊敬,可他却一直将阮秋当做自己的道侣只是面对懵懂无辜的小徒弟,他暗叹一声,抬手抹去阮秋脸颊的一点面粉。
阮秋脸颊一凉,心头一紧,下意识便偏头退开了。
师尊?
殷无尘看着指腹上的面粉,神色晦暗不明,你害怕我。
我
阮秋才知道殷无尘只是帮他擦掉脸上的面粉,他方才想也没想就这么一躲,反而让师尊生气了。
在殷无尘的注视下,阮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有
殷无尘眸光微闪,勉强信过了他的话,垂眸看着他的一双秋水眸,又问:你可知道,昨日师兄找过来之前,师尊想与你说什么?
阮秋回想起昨日那尴尬的一幕,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
师尊想说什么?他声音艰涩,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心跳都变得很快,不自觉屏住呼吸。
殷无尘闭了闭眼,才将方才那一丝不悦压下去,遏制住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稍显冰冷的双眸凝视着阮秋,我现在就告诉你。
阮秋第一次见到这双桃花眼时,便是在玄极宗的一处山崖,被荧烛剑带着来到殷无尘面前,他第一眼,看到就是这双眼睛,明明是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可眼中却极冷,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坠入了冰渊。可这冰渊的背后,也会藏着几分温暖。
便如当时那样,阮秋险些迷失在这双桃花眸里,只是此时,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师尊?
殷无尘嗯了一声,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向来不喜欢麻烦,不喜欢心思多的人,在他面前有话便直说,不然就闭嘴,他自己也从来都是这样,不过在阮秋面前,他竟也会有些话说不出口,他沉默须臾,隔着案板附身,一点点贴近阮秋的脸。
说再多,不如直接做。
殷无尘眸光一闪,稍稍偏头吻向阮秋紧抿起来的唇。
阮秋倏然瞪大双眼,浑身僵直不动。说来荒唐,当眼睁睁看着殷无尘亲上他的唇时,他第一个想法是,冷硬如殷无尘唇竟也是温软的,而后便是心下一松,仿佛早有预料。
这不对!
师尊将来是有天命道侣的,而且上一世阮秋被魔门少主抓走时,听闻师尊便是去救沈灼寒了
在沉溺的前一刻,阮秋突然清醒过来,上一世他在魔门坠落暗河时濒死的记忆涌了上来,那时的冰冷窒息让他身心骤然僵冷下来。
不他不想死!
阮秋浑身一震,竟将面前的殷无尘看成了上一世杀他的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魔门少主,他害怕得眸中泛红,用力捏起拳头挥了上去
嘶!
殷无尘怎么也没想到阮秋会在这时候动手,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也疼得倒吸一口气,而且已有化神期修为的他居然险些被打飞出去。好在他下盘稳住了,只是倒退了几步,只是一张俊脸上很快出现一个红印,而他还毫无知觉,顶着狼狈的红印,睁着一双桃花眸怔怔地看着自家小徒弟。
阮秋本人的惊讶也不亚于殷无尘,他打完也觉得拳头有点疼,可是反应过来挨他打的人是他师尊,方才覆盖他全身的那股寒潮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他举着自己不大的拳头,再看殷无尘,只剩下满眼的心虚。
对不起!师尊,我
话说到此处,看到殷无尘脸上的红印,阮秋便说不出话了,他何时见过这样狼狈的师尊?可偏偏是他自己打的,尤其是在这时,殷无尘挺直微红的鼻子还淌下一道血水
殷无尘顿了下,指尖擦过染上血水,面色越发难看。
见状,阮秋脑子轰的一下,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给埋了。
好巧不巧,月夫人看时候差不多便回来看看,一敲门,厨房里相对无言的师徒纷纷回过头。
殷师弟,你们月夫人笑声顿住,语调陡然一转,大惊失色道:殷师弟,你怎么受伤了!
阮秋急忙回神,擦了把手上的面粉便跑过去,赶紧拿衣袖给殷无尘擦干净流下的鼻血,慌慌忙忙的,反倒险些被绊倒在师尊怀里。
师尊,您对不起!
多少年没有被人打过脸,还正好让别人看到,殷无尘额角狠狠跳了一下,一手揽住他慌得要死的小徒弟,按住人让他不要乱动,便冷着一张脸,无比从容地擦掉了鼻血。
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墙。殷无尘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同月夫人点了点头,便拉着阮秋离开,小秋过来,给师尊上药。
最后那句话,他看着阮秋,一字一顿,神情复杂。
阮秋真的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师尊,就是一个冲动就动手了,此刻看到师尊生气了,他是又紧张,又担心师尊的伤。
殷无尘一路拉着阮秋回去,阮秋都没敢说话,也一路偷看殷无尘的脸色,心底惴惴不安。
师尊怎么还不说话
回房的这条路,遍地桃花也不香了,还仿佛格外长。
好在,最后回到房间时,殷无尘的脸色已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