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耐心不错,算账也快,一本翻完,才发现郑师兄还未走,抬眼便见人欲言又止的模样。
郑师兄生得周正挺拔,八尺高的壮汉,上一回这样扭捏为难的时候,还是想请阮秋帮忙算账。
阮秋不由一笑,清了清嗓子问:郑师兄可还有事?
郑师兄有些不好意思,阮师弟可知,前两日有个叫谢英的小孩,跑到剑阁挑衅,竟还真胜了不少弟子,我师弟兴起去试了一剑,差点下不来台。我便奇怪这是哪家弟子,如此厉害,一打听才知道是灵犀山送过来拜师的,如今暂住凌绝峰。其他四峰的师兄弟们知道了,也都来瞧热闹了,这会儿还在剑阁排队,等着比剑呢。
阮秋搁下笔,面上笑得从容淡然,听起来很热闹。
郑师兄苦笑,是热闹,我师弟跌了面子,给人放了狠话,要我这个师兄出面,那小孩便向我约战。可我看他小小年纪就已半步筑基,平日与我能打平手的洛师弟对上他只是险胜,我好歹是一峰大师兄,要是没赢,岂不是很丢脸?这谢英是来拜师的,阮师弟的话他总得听上两句,阮师弟不若去劝一劝,这小子太嚣张了。
可让谢英去剑阁挑战的就是阮秋。
阮秋浅笑,山中难得来个新人,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平日里师兄弟们不正缺这样一位对手吗?我看师兄弟们排着队等着与他比,想来也是欢迎的,便由着他去吧。
郑师兄其实也不是怕,就是打探一下阮秋对谢英的看法,既然阮秋这样说,他心里便有数了,那孩子天赋着实是吓人,不亚于当年的卢师兄。也同卢师兄一样,喜欢缠着人比剑,看见他,我总想起卢师兄。
阮秋笑道:二师兄出门历练,怕是半年之内回不来,不过一个谢英,郑师兄这是怕了吗?
我能怕一个小孩?郑师兄否认,不过他若真如卢师兄那样厉害,我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我被卢师兄压着打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在他出门历练后挽回一点颜面。
阮秋不免失笑,送走郑师兄后,再坐下来,看着一堆账册,笑容便垮了下来,长叹一口气。
诚然,谢英人不坏,性情还有些像对阮秋多有照顾的二师兄卢鸣风,阮秋自然是不讨厌他的。
清徽山的弟子们有分寸,比剑归比剑,总不会伤人。
前世谢英出事时阮秋还在病中,对此事不清楚,若是这次剑阁能留下他,说不定能避开此劫。
但阮秋绝不会与他比剑。
阮秋不仅不擅用剑,他根本就没有修炼的天赋,根骨奇差,不论是什么功法,他最多只能学到浅表,就算能吸纳灵气,也无法保存,就连身为剑圣的师尊也教不了他。
想起师尊,阮秋心头微沉。
下月十五,师尊会同以前一样准时回来的吧?他是希望师尊回来的,便如上一世到最后,阮秋也一直在等待,哪怕被师尊连累而死,阮秋也从来没有怨过他,只是
若他死后,真的影响到师尊剑心不稳,若师尊与那位话本上灵犀山的师弟真的是注定的天命道侣,为了他的小命和师尊,这多得的一世,他还是安分守己只做徒弟为好。
第二日,阮秋才处理完六峰庶务,正在偏殿收拾药材,谢英就回来了,还跑到偏殿找到了他。
阮师兄!
阮秋见他四肢周全,面上带笑,看来没怎么挨打,先松了口气,按着眉心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说你的病好了!
谢英眼睛晶亮,步伐轻快一蹦一跳,多亏阮师兄指路,我这几日与清徽山的弟子比剑,有输有赢,受益颇多,不久前才到练气大圆满的修为稳固了许多,还约到了一位筑基期的师兄比试!阮师兄要不也去看看?等我们比完,阮师兄也一起来吧!
他从哪里听说自己病好了的?
阮秋想到一个人,因为六峰庶务常与他接触的郑师兄!
阮秋这次依旧摇头,谢英见他背起药箱,忙跑过去。
阮师兄要出门?
去看一位病人。
谢英惊讶,你还是个医修?
不算是,只是学过一些。
阮秋往外走去,谢英立马便跟了上去,嘴巴叭叭。
你连医修的本事都会!好厉害!
这也叫厉害?
阮秋失笑。
出门时,看着阴沉的天色,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这会儿借口养病闭门不出,也是在这段时间,没来找他比剑的谢英便在山下出了事。
他一停,谢英便跑过来拿过他的药箱,眼巴巴看着他。
我能一块去吗?
想到今日要去见的那个人,阮秋没有拒绝,走吧。
谢英高兴得几乎跳起来,阮师兄,我们去哪里?
阮秋笑应,灵犀山。
灵犀山,灵草园。
上清徽山之前,谢英在灵犀山待过几日,不过是在许长老的丹峰,这还是头一回来灵草园。
灵犀山也有三峰,丹峰、药峰,余下的灵草园,作为双峰的材料基地以及培育灵植之地,占地最为广阔的,平日是灵犀山人最多的地方,但他们走的这条路却没什么人。
阮秋要见的是,一位在灵犀山养病的前辈,为免被人打扰,住在灵草园北边幽静的山中小居。
而这个人,谢英也认识。
这次来见那位前辈,阮秋是故意带上谢英的,临近山上小院时,他也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
就在前面的屋子。阮秋望向身旁背着药箱的紫衣少年,走吧,燕前辈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谢英看什么都好奇,燕前辈?
阮秋眸中含笑,燕前辈去年来的灵犀山求医,身患腿疾,你一会儿见了人,不要乱说话。
谢英理解道:我知道等会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圆了眼睛,又非常勉强地故作镇定,这位前辈,是不是从北岸来的,他不会是紫霄宫的不平剑主燕不平吧?
这位燕前辈的身份,阮秋前世也是直到后来谢英出事,才从师尊和师兄那里听说的,没想到谢英现在就把人的身份给抖搂出来了。
阮秋忍笑道:正是紫霄宫的燕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呃我听人说起过这位谢英紧张得抠起药箱,到底还是站不住,急忙取下药箱,塞到阮秋手里,阮师兄,我忽然想起来我下午还约了郑师兄比剑,我快迟到了!
阮秋刚抱住药箱,谢英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阮师兄不用管我!快去给那位燕前辈医治吧!
看着他落荒而逃,阮秋到底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这离家出走的小呆子,跑路倒是一向快。
就在这时,不远的桃林小院中传出一道温和的笑声。
阮小友这是碰上什么喜事了?
小院中只有那位养病的燕前辈,阮秋回身望去,便见一名面色苍白的紫衣青年坐在轮椅上。
前世谢英出事后,阮秋才知道谢英是紫霄宫的弟子,而轮椅上的这位燕前辈,也恰好出自紫霄宫,那个云水河北岸第一宗派紫霄宫。不过谢英的事乃是秘密,并未外传,阮秋只知道似乎与他师尊有关,不敢多问,最后燕前辈将重伤的谢英带走,一直到阮秋惨死,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二人。
隔世再见,阮秋站定在燕不平面前,心中暗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