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筠答:每个家庭都不一样,对我而言,直接对着干弊大于利。跳出家庭来说,女性生存的舆论环境在她年近三十时也会变得不那么友好了。她笑得狡黠而可爱,何况身为外貌协会,怎么能放过近距离观察小帅哥的机会。
黑崽脸上一红,战术喝茶,结果被茶水烫了嘴。
在斯哈过程中,他转头一瞥,瞥到一条挺拔的背影。
目光驻留的几秒内,他觉得这条背影好熟悉。
梁筠非常健谈,雅俗皆通,甚至还和顾玉琢聊了一会儿海绵宝宝。
在远处琉璃瓦被逐渐西坠的日头抹上一层暗金的时候,她看了眼表,委婉地表示差不多了,很可以交差了。
顾玉琢觉得谈兴未尽,但既然毫无心动的征兆,那也不合适再约一顿饭。
两人加上了微信,从相亲对象成为普通朋友。
临走前,梁筠结了账,顾玉琢要转她钱,她摇摇手没要,表示既然是自己主动,那他只能算配合演出,下午茶就算劳务费了,说完,很潇洒地踩着她的运动鞋走了。
真酷啊。
黑崽想。
梁筠走了之后,顾玉琢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候又瞄见那条背影,并且背影站了起来,正要离开。
真的很像
陆老师!
他抓起口罩墨镜,两个箭步嗖地蹿了过去,然后在电梯口把人拦住。
真的是陆南川。
应该在片场埋头苦干的陆影帝。
陆南川看看瞪着两只眼的傻狗,一指敞开的电梯,不下去吗?
下。傻狗说。
一时不察,暴露了。
陆南川在电梯上复盘了一下,觉得是方才那个位置挑的不够理智。
下电梯时候顾玉琢坏了的脑壳康复了,追上前面的陆南川问:陆老师,你怎么来了啊?开车了吗?饿不饿?好容易回来了,我请你吃饭吧蛋黄蟹行么,可好吃了。
陆南川叹气。
吃吃吃,就知道吃。
没开车,饿了,吃吧。他扫一眼停车场,准确地找到了黑崽的骚气车,并抬腿走去。
顾玉琢屁颠屁颠跟上去,背着手凑到陆南川旁边嘿嘿一声:看见我留的字条了吗?
陆南川说:看见了。
黑崽委屈:那为啥不给我回微信?
陆南川停下,看着他:你是微信发的吗?
不,他用的是有温度的手写纸条。
地库的白炽灯很亮,落在顾玉琢一双眼睛里,轻易显露出他的情绪。
高兴且满足。
只是不知道这一股兴奋劲儿是来源于什么。
想起方才落地窗前相谈甚欢的一双剪影,陆南川禁不住地低落了一瞬。
顾玉琢开着车出地库,他那个发动机的动机,百米外都嫌吵,陆南川不大赞成地一皱眉:你自己选的车?
不是,顾玉琢摇头,以前认识一个朋友,他钱上周转不开,就把车卖我了。
说是卖二手,价格却不低,还没得挑,里外里是顾玉琢吃了个闷亏,为这事让饶晓倩拎着他好一顿训。
可是能给朋友江湖救急,顾玉琢觉得不是坏事。
只可惜,这位朋友没能处下去,他的车款打过去之后,两人慢慢就不联系了。
陆南川从他的沉默大致也品出了事情的走向,便没继续问,而是说回了前面没答他的话:我回来办点私事,明儿一早就回。
哦,顾玉琢随口问,也约了朋友在这儿碰面吗?
陆南川也随口应:是。
两个人都没太走心,一个想着蛋黄蟹,一个想着想蛋黄蟹的人,就这么到了蛋黄蟹大门口。
非常不幸,里面要排队,并且队伍已经从小院里排到院门外了。
这么一来,他们这辆车就显得很扎眼了。
百无聊赖等饭的大兄弟们听见动静,一齐转头来看他们。
暴露得很彻底。
万一再上热搜可能真的会被饶姐变成相片挂在香炉后面。
顾玉琢想。
但民以食为天,吃不着朝思暮想的美味,天都要塌了,看不见朝阳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陆老师,你等我会儿,我有办法。顾玉琢开始戴帽子戴口罩,并把西装脱了,扔在狭窄的后座上。
陆南川看看他,觉得这条傻狗的办法就是带着他热搜一日游。
但还是鼓励了他,说加油。
车门闷闷地关上,陆南川打开手机里的电子书,相当安静地坐在一片喧闹中,对车外经过偷拍的镜头一点也不在乎。
直到在工作室干活的经纪人发来问候
顾玉琢也没什么精明的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去找老板开后门。
老板是黑崽的高中同学,继承了家族产业,炒蛋黄蟹。此人为了公平,一到饭点儿前后就不拿手机了,免得熟人都找来要加塞儿,把其他客人的桌占了。
顾玉琢联系不上他,只能直接进后厨。
后厨忙得这一群人都要卷成残影了,吆喝声不断在耳边爆炸。顾玉琢从缝隙里钻进去,有人吼他只当没听见,麻溜地钻到了他正在掂锅的同学身旁。
牛哥!他大喊。
艹!牛哥受惊,又喊了回来。
人生际遇的奇妙之处就是你甚至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分钟会发生什么。
陆南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有一天和顾玉琢竟然会坐在房顶上迎着热风吃螃蟹。
牛哥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一个能摇头电风扇,还有一瓶从旁边超市买来的不知名红酒。
汗珠顺着顾玉琢的脖子往下流,洇湿了衬衫,他把扣一解,也不在意,拎起螃蟹腿放了半只在陆南川碗里,并安利道:趁热吃啊陆老师,凉了就不香了。这是牛哥家祖传秘方,咸蛋黄炒的,蛋黄特别沙,配上他家自己做的辣酱,绝了。
陆南川边回忆把他送进急诊的小龙虾,边低头咬了口鲜嫩的蟹肉确实很不一样。
蟹肉没了那股极淡的腥味,只剩下甜鲜。辣酱、蛋黄和配料炒出的咸香汤汁收进蟹壳中,一口下去,紧致弹牙,又沾着蛋黄干沙的口感,让人惊艳。
电扇摇着头,把一股股的热风送到两人周围。
好吃吗?
好吃。
那再来一盆。
黑崽活像饿了三天没吃饭,除了两盆蛋黄蟹,还另外点了菜和主食。他倒是滴酒未沾,却喝了一大瓶可乐。
喝完,他肚子里的快乐水开始走肾,结账前已经跑了两趟卫生间。
陆南川看着宛如战场的折叠桌,听着楼下食客们无所顾忌的吆喝,再喝口小玻璃杯里品不出滋味的红酒很舒服。
顾玉琢从楼下蹬蹬跑上来,袖子胡乱卷着,脸上捂着口罩,闯进陆南川凝固一般的视线里。
他说:咱们回吧。声音里卷着昂扬的活力。
原来生命中真的会出现一个人,让你迫不及待地主动放弃固有视角,再重新去审视这个早已失去色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