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校长背着手,身后跟着一个年级主任,慢悠悠地在校园内踱着步。
初秋的冷雨打在四周银杏树的叶子上,隔夜便见一地落叶,颇有几分萧条之意。
校长漫步在落叶之中,心情有点沉重。
校长夫人上周去医院看病,诊断单上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妻子年轻时为了练舞吃了太多的苦,老来身体落下病根。何尝不如同这银杏叶一般,美则美矣,却透露着寒秋肃杀而哀伤的衰败。
年级主任看着校长在前方唉声叹气,根本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哀愁什么,想拍马屁都无从拍起。
就在这时,路过的小教堂传来小提琴的演奏声。
那乐曲欢快、跳动,让人想起一只活泼开朗的猫儿,围绕在主人的脚边调皮转圈,透露出旺盛的生机与活力,让人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变好起来。
校长一愣,抬头看向小教堂:这是
他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踩到猫儿》这首曲子,也是妻子最喜欢的一首。两人定情是在一场音乐会上,他在黑暗中鼓起勇气告白,妻子笑着应承,凑过来亲他的嘴角。台上响起欢快的乐曲,正是这首踩到猫儿,是他人生甜蜜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年级主任察言观色:那是小提琴社的在排演一年一度的晚会的曲子,您要去看看吗?
话音刚落,就见校长大步走了进去。
姜离忧一曲终了,周围人都下巴合不拢似的看着他,目光中的震惊仿佛看见国足进军世界杯。
姜离忧对音乐说不上十分狂热,只是稍有兴趣而已。但他毕竟是神,神的生命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他们随便做一点什么,都足以达到人类世界的顶尖水平。
教堂的穹顶开着天窗,在他抬眸的一瞬,雨过天晴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照射下来,将他拢在光柱中央。像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驻留在光怪陆离的幻梦中。
丝滑的尾音停顿在流畅的琴弦上,惊飞了一只栖息在树梢的白鸟。
他手指微顿,目光透过纤细的睫羽,微微垂落。
池修雨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敲了两下,就算是他这种对小提琴一窍不通的普通人,也听得出姜离忧拉奏的曲子是多么精彩。
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姜离忧放言要对方道歉时,他只以为这是又一次无理取闹的开始。
他没想过他的小提琴那么好。
池修雨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姜离忧这个人。
就在这时,姜离忧抬眼,目光像一段如水的丝绸,从他身上轻轻扫过。
池修雨浑身一僵,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竟有种隐秘的痒感,连带半身酥麻。
他的表情荀念尽收眼底,仿佛心尖都发冷了。
明明是一首欢快的乐曲,荀念的脸色却像鬼附身似的青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姜离忧唇角微勾,朝着小赵抬了抬下巴:怎么,不道歉吗?
小赵浑身颤抖,羞愤至极。他语速极快,脸色越涨越红,奋力推开围观众人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够一百遍。
老校长差点被他撞倒,骂了句冒失小子。
校长!
校长好!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由此可见,校长在学生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校长淡淡点头,一一回应,最后目光落在了荀念身上:荀念,是你拉的曲子吗?好,真好!你的水平又精进了。
荀念却苍白着嘴唇,勉为其难地惨笑了一下,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嗯,不是你吗?那是谁?
旁边的人抬头,正在要人群中指出姜离忧,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
校长叫来年纪主任:这首曲子真的太活泼,太美了。我觉得把这个节目排到第一个,肯定能起到震撼全场的效果,一定会是我们历届最精彩的开幕式,老李,你觉得呢?
年纪主任听出上级的言外之意,哪里敢说不,逢迎着应是:您说得对,我这就把小提琴社的演出排到第一位。
校长大力赞扬:我没想到你们社团还隐藏着这样的高手,真是给足了我惊喜!对了,拉琴的人就是秋季晚会上要表演小提琴独奏的人吧?
秋季晚会上要表演小提琴独奏的人是荀念。
而姜离忧他甚至根本不是小提琴社的成员。
第9章
有人刚要说明,却被身旁的副社长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小提琴社践行着上一任社长流传下来的习惯,奉行民主原则。虽然荀念是社长,但很多事却需要和社员讨论,表决投票通过。
搞艺术的多有点同行相轻,恃才傲物。荀念之所以被选上成为小提琴独奏节目的演出者,只是因为他水平高,而不是因为他是社长。
现在却出现了水平更高的人,校长也因此把小提琴社的表演调到了演出名单的第一位。
银杏私立握着许多艺术类名校的保送名额,校内的兴趣社团也很多,社团之间明争暗斗,竞争格外激烈。
第一个演出的社团意味着最大的影响力和最专业的水平,含金量不言而喻,不仅说出去名号响亮,在招揽新生方面也更具有优势。
就算姜离忧不想来,他们为了这个第一个演出的顺序,跪着求也要把他求来。
在利益抉择面前,荀念被放弃了。他紧握双手,心中无比后悔起这个决定。
一定是姜家那对父母!嘴上说着最爱他,其实骨子里还是最疼爱自己亲生的孩子,肯定是私底下给姜离忧找了更出名的老师,花了更多的钱和心血,才让那个废物超过了他!
姜离忧却不知道荀念心中的懊恼,他刚离开教堂,就被人抓着肩膀推到了墙上。
池修雨把他堵在操场和教学楼之间的小路上,这里树木葱茏,人迹罕至。偶尔几个路过的人看见这边正发生矛盾,都忙不迭地避开了。
杜星星挡在姜离忧面前,凶凶地瞪着池修雨:你想干什么?
小杜,帮我去买瓶水,可以吗?姜离忧及时出声阻止。
池修雨表情实在不怎么好,他不想杜星星因为帮自己出头而惹上麻烦。
杜星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叹气一声,愤然离去。
池修雨抓着他的肩膀,掌心底下传来的触感柔软无比。
像在揉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触感太软了,足以激起人心底无限的暴虐欲/望,池修雨不自觉越抓越用力。
你弄疼我了,放手。姜离忧低吟一声,浅浅蹙眉。
池修雨下意识力气稍松,却还是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姜离忧拍开他的手,蹙着眉发问。
他记性不好,很多话说完就忘,池修雨冷不丁这么一问,他确实想不起来。
池修雨却觉得他是欲擒故纵,缓缓磨着后槽牙:刚才在里面,你居然把我们的婚约拿去当赌注?
噢,那个啊。姜离忧抚平肩头被揉皱的衣料,不以为然道,不是挺好的吗,你被我缠着这么久也烦了吧。我突然想明白了,与其互相折磨,不如互相放过,你觉得呢?
不知为何,听到他说互相放过的时候,池修雨有种微妙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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