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托盘放在正中的桌子上,目光扫向端坐在桌边的方回:这把小木剑可是为师当年为你削的那把?
闻言,方回也看向那把被当年的自己珍而重之地收藏在水凝盒里头的木剑,微微颔首。
秦肃上前几步,走到木架子前头,指腹轻抚那包裹着木剑地水凝盒表面,轻笑几声,忽然转头道:你是否至今不解,为师当年为何会那么狠心地对你?
方回眉心微蹙,看向秦肃的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但这些年来,他又是清楚地知道,此人人品确实不似当年的自己所想。
成功勾起了方回的疑惑,秦肃却没有解答的意思,他将唇一勾,回到桌边,隔着桌子弯腰靠近方回,神色专注地看着眼前人,轻声道:别动。
方回已经被秦肃层不出穷的花招弄得十分心累,加之他方才也琢磨过,自己不懂情,而对方的手段,好似确实能让他的心有所波动,那么为了早日将婉儿师姐从伤情煞里救出去,他听对方的话就是。
所以此时秦肃让他别动,他还当真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
秦肃灵力微转,将指尖有些凝固的面粉重新软化,抬手就在方回白皙干净的脸颊上一抹。
方回条件反射地用手捂脸,看着秦肃的目光中依然是疑惑。
秦肃达成目的,便直起腰身,指指自己胸前的面粉痕迹,笑道:公平了。
而后将一碗热腾腾的烤肉面放在方回面前,试试,看看为师的手艺有没有退步。至于当年那些事情你总有一日会全部明白的。
既然如此,方回便没有多问,拿起筷子夹住一块烤肉片并几根面条放进嘴里,鼻尖是面与肉结合的喷香,味蕾感受着久违的熟悉味道,他实话实说:很好吃,没有退步。
认真的表情配合着脸上那抹面粉痕迹,调和出一种别样的喜感,奇迹般地将秦肃一直以来的沉重心思都减轻了一些。
位高权重都不能化解的烦恼,却能被这一点点简单的快乐轻易化解,秦肃忽觉这一刻,自己的心态仿佛都年轻了几百岁似的。
但是轻松只是一时的,转瞬便被无尽的烦恼重新覆盖。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方回将碗里的面条全部吃完,又把原本做给自己的那碗也推到方回面前,眸中是带着包容的宠溺:喜欢就多吃点。
方回看着另一碗面,迟疑问道:你不吃?
秦肃只是唇角噙着一抹淡笑道:为师想吃随时都能自己做,今日本就是做给你吃的。
实际上,自打踏入修途以来,他为聂明渊下过厨,为方回下过厨,为老掌门、聂清蕴、秦婉儿和方回那从未谋面的母亲等人下过厨,却从未因自己想吃东西,而下过一次厨。
做饭这件事情在他尚未修行前的记忆里,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更愿意将自己每一次下厨的目的,归结为笼络人心。
方回并不知道这些,当下便不再迟疑,重又把另一碗面吃进肚里。
趁着方回吃面的功夫,秦肃从方回对面的位置转移到侧面,见对方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面条,他忽地捻起一方柔软云巾,侧身替方回拭去唇边汤汁和颊上面粉。
暧昧就在一瞬间!
不知怎的,方回突然从遥远的记忆里翻出自己年幼时,对方替自己擦拭唇角的情景。
但那时的感觉,仿佛与现在不同?
他不敢确定,抬手触摸着自己再度颤动的心脏,想象着对方如果是自己的爱人,突然就有一瞬间,明白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但是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再想要细细品味,却又无迹可寻。
秦肃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并不说破,起身时很自然地拉了方回的手腕道:走,去院子里的榕树下比比看,你如今比十五岁时长高了多少。
方回只来得及给桌上的碗筷施一个清洁术,便被秦肃拉着走出屋子,来到榕树下。
榕树刚种下时还只是一棵小树,这些年来已长得枝繁叶茂,等到想要比划刻度时,秦肃才想起来,随着榕树长大,当年刻下的刻度也在拔高,已经没了参考价值。
方回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站在一旁看秦肃接下来的举动。
但秦肃拉着方回过来比刻度的目的,其实并不真的是为了看对方长高了多少。
所以他还是拽着方回的胳膊,把人面朝自己,按在榕树那巨大的树干上。
忽然靠近的距离让方回有些不适应,他依然像之前一样,顺从地任由秦肃施为。
两人身高相仿。
秦肃看着靠在榕树上那个近在咫尺的人,想到的却是当年从襁褓开始就带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徒弟,如今已然与自己一般高了。
很快,他又强行按下自己油然而生的长辈心态,动起了真格。
手掌看似认真地在方回头顶比划着高度,双唇,好似不经意间擦过对方唇瓣,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同时一怔。
因为这段突兀的小插曲,秦肃迅速后退一步,与方回拉开距离,做出一副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纯粹是意外的样子。
这却比知晓对方是刻意为之,更令方回震惊。
两人并不是没有亲过,在阴阳洞天,抵死缠绵的露骨亲吻早已有过很多回,但那件事情以后,方回的心境几乎没有波动。
此时却不一样,方才那蜻蜓点水的柔软触碰,后劲奇迹般的大,心口的位置不再是之前那样的轻颤,而是一下一下,猛烈而沉重地敲击着胸膛。
第11章谁
秦肃要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似有若无,明面上是为了救女儿不得不勉强为之,暗地里却已经狠狠撩了别人的效果。
他做任何事情,总是会将结果导向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此时见方回仿佛受到了巨大触动,他并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反而用了一招以退为进,留下句:为师去看婉儿,你你自己好生领悟,晚间再来寻你。
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开了方回的院子,留在方回眼中的,只是一个因为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这一走,正是欲盖弥彰。
如果留在原地,两人打个哈哈,说句抱歉,便能将这事儿揭过去,一旦离开,反倒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朦胧,愈发让人多想,更加深了方回心头的悸动。
院子里只剩下靠在树干上的方回一人,可心脏的猛烈跳动却怎么也缓和不了,最后还是默念了无情道心法,才强行压下去。
论修为,秦肃元婴修为确实比不过方回的化神修为;可论心计,方回在秦肃面前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夜里,秦肃踏着月色,重新来到方回这儿,更深露重,进屋带来一片微凉。
方回此时正如在清静峰时一样,盘坐在蒲团上打坐吐纳。
几百年的静修,已经让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察觉到屋里的凉意,他睁开眸子望向门口的秦肃,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秦肃转身关上房门,缓步踱到方回跟前,低头瞧着盘腿而坐的人,笑问:怎么不去睡?
方回直言:无需睡眠,打坐亦可恢复精力,还能增进修为,一举两得。
秦肃却道:那是在外头,如今你我在伤情煞里,这具身体修为增进再多,亦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