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请说。虞苒端着茶杯,笑语盈盈地让宫女再到了一杯茶。
虞声死了,沈遇却还活着。谢棠如盯着她,见她的脸色从震惊、不可思议中平复,沉淀为一种惋惜和恍然。
虞苒压低了声音:假如是旁人问及此事,我是不愿意说的。但是谢世子你,你是我族人,告知你也无妨是长生蛊。
虞苒向他解释了一番长生蛊的来历与用途,与虞声所言并无二异。
长生蛊是每个鬼方族之人出世都会被种下的蛊,只此一株,除非身死,否则蛊永不离体。但因为虞声不是在族中出生,她身上的长生蛊种的稍晚些,许是契合的没那么好,被她挖了出来,种在了沈遇的身上,才得以保全一命。但长生蛊并非真正的仙法,沈遇因长生蛊逃过一劫,长生蛊在修补他伤势时用的是他自身的生机。他活不了几年。
这其中复杂曲折的经历虞苒和谢棠如都无法详尽得知,只能拼凑个大概的轮廓。
若是有长生蛊在,虞声兴许不会死。我本以为是长生蛊并无传闻中的作用,虞声因同心蛊而死,没想到她居然把保命的东西给了沈遇。虞苒颇为唏嘘,也很是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谢棠如颔首,不见多少异样。
虞苒觉得他这个人委实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也就商清尧让他另眼相待。想到这两人,虞苒又觉得谢棠如还真是像极了他外祖父。
一样的薄凉,也一样的情深义重。
只不过和她无关。虞苒正了神色,世子打算何时启程回岭南?
不着急。谢棠如不急不缓地应答,说来虞姑娘上京来不是为了认姐妹,如今连姐妹也不要了么?
虞苒别开了眼,渐霜不愿意同我回去,我也不想勉强。
当真如此?谢棠如似笑非笑。
我知晓这事到了岭南也瞒不过世子。虞苒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倒不如我自己来说。渐霜她是我的姊妹,也不是我的姊妹。
谢棠如挑了挑眉梢。
虞苒却不着急,冷静地询问:谢世子知道您母亲的身世吗?
屈指点了点膝盖,指尖微动,谢棠如不动声色回视过去,叫虞苒不好判断他到底知道多少,只好从头开始说。
谢棠如母亲的身世同鬼方族多年前的一桩辛秘有关。当时的鬼方族与在任皇帝达成了协定,两方约定除去盘踞在岭南的金氏一族。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鬼方族少主虞楚去了金氏一族做细作。那时金氏正在给家主议亲,鬼方族少主为了方便行事,就扮做女子。
因缘际会,金氏家主对虞楚一见钟情,娶为夫人。虞楚也对人动了心,见金氏嫡系没有后嗣,金氏家主身边狼豺虎豹窥伺,盼着他早死。虞楚作为少主精于鬼方族种种秘法,他身为男子无法生育,便以自己的血喝金氏家主的血为媒介,喂养了一只特别的蛊。
待蛊养成十月后,再引入虞楚腹中,以躯体为容器,便能在三百日后生出一个孩子来。
家主夫人有孕,代表着旁支计划落空,无缘金氏庞大家产。而鬼方族则不愿意自家少主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继位,两方合作之下,设计将金氏家主调虎离山,再由旁支谋害家主夫人,实际上,真正的虞楚早由鬼方族带回了族中。
待到金氏家主归来,发现他的夫人意外身亡,这个病弱的男人当日血洗了整个金氏,旁支死绝。其中一个知晓真相的旁支为了保命,便将虞楚未死的消息告诉了他。
于是整个金氏都彻底消失在大火中,而那位金氏家主,却以强硬的手腕叩开了从不接纳外人的鬼方族大门。然而虞楚被强行带回,鬼方族不愿意让他腹中蛊物出生,虞楚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只能将尚未完全成型的胚胎剖出,放入温室中秘密培养。鬼方族到底不敢将虞楚逼迫太过,便同意了这做法。但秘术本就有伤天和,何况还是毫无预兆中断秘术,虞楚的身体迅速衰败。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金氏家主与他一起种下了同心蛊。但虞楚不过靠此法吊着命,还留着一口气这么多年从未醒来。
金氏家主被虞楚的状态刺激,将鬼方族的权柄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同时,也杀了许多当年逼迫虞楚的嫡系。导致到了虞苒这一辈,嫡系血脉凋零。
金夫人就是那个因蛊而生的孩子。虞苒说,她在温室中孕育了近十年,直到所有人都忘了她的时候,她才真正地出生。
鬼方族并不承认她。因为她是蛊物,而不是真正的人。虞苒声线很轻,但是她的另一位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个男人费了无数心血,钻研出孕育蛊物的秘术,那一代所有正在怀孕的女人,都被种下了这种秘术这意味着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有一个是正常的婴儿,而另一个是不被承认的蛊物。
这种行径确实极为疯狂,却也让所有敢指责金连虞的人都闭上了嘴。
从此后,鬼方族内每个孩子的出生,都必然伴随着一模一样的蛊物。虞苒闭了闭眼睛,更残忍的是,所有孩子八岁的那一年,孩子们的父母必须做出选择选出他们所认为的蛊物,杀掉他。只留下一个孩子。
但是父母们根本无法分辨。何况两个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哪里忍心说杀就杀。这是一场报复,但我们毫无办法。
我和渐霜是最后一对这样出生的孩子。虞苒指尖抚过眼睛,挡住其中变幻的神情,我们出生后,我娘走投无路去求了金夫人。于是金夫人以渐霜是蛊物为名,从鬼方族离开前带走了渐霜。
金夫人的态度让那个男人停了手,鬼方族中的孩子又得以正常出生。
难怪她娘对鬼方族的种种讳莫如深。他娘在鬼方族的一群有病的疯子里,真是出淤泥而不染。而且从她娘对渐霜颇为怜惜的态度看,她其实还是芥蒂自己身为蛊物与正常孩子之间的区别。
谢棠如若有所思:那么我娘从来没有承诺过,会让渐霜回岭南。
确实是这样。我说了谎。虞苒脸不红心不跳,耳侧的银色铃铛随着晃动响了两声,声音清脆,其实是世子你的外祖父让我将渐霜带回去。
带回去?谢棠如唇边笑意微冷,做什么?
我不知道。虞苒摊了摊手,谁能猜到一个失控的疯子的心思。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和渐霜究竟谁才是蛊物。不过之前他传消息来说用不着我把人带回去了。反正渐霜也想留在京城,我也不用担心又多一个对手,皆大欢喜。
消极怠工这么久,没有采用任何强硬手段,已经是她仅剩的一点微薄姐妹之情。
谢棠如心思沉了沉。
他这位外祖父,还真是个行事毫无章法的疯子。
难以对付啊。
这次岭南之行,谢棠如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多谢虞姑娘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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