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伸手将稿纸推开,大片大片的稿纸直接掉落在地上,可他不闻不问,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看着他从一堆稿纸里拨拉出一个录音机。
我心里一惊,觉得不太妙。
林城阳,诶,咱们别不等我说完,他已经按下了播放键,那首粗糙而刺耳的夜曲就被播放了出来。
第7章
林城阳脸上流露出温柔的暖意,像是看照片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我微怔地看着他,耳边粗糙的钢琴曲似乎也变得顺耳了许多。
一曲终了,我听到了自己在问,录好了吗?
本该停止的磁带继续转动,里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嗯,好了。
录音带到这里停止。
那声音清澈而透亮,带着少年特有的腔调,温暖而快乐。
一只消瘦的手轻轻地拂过我的脸颊,温柔的摩挲着。
我抬头看着他,你真的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吗?
他眼神闪烁,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他用手指轻轻抹平我的双眉,随后在上面轻轻地落下一吻。
轻轻的,柔柔的,像是一片羽毛。
他身上的茉莉香气萦绕在我的周围,像一条温暖的毯子,逐渐将我包围。
他牢牢地抱住我,将我圈在他的怀中。他对我说:大龙。
我抬起双手,抱住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不会说话就不会吧,只要你会叫我,让我知道你在哪,就好了。
我还以为你抛弃我了,想了好久,还以为是不是因为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给你,所以得罪了你。现在看来,幸好不是。
他将我抱紧。
其实,我比你还惨。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钱,还没本事。我都能好好的活下去,所以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啊。和我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我像是跟他在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我在低语,窗外的阳光落在地上,尘埃在里面轻轻跳跃。
答应我,行不行?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大龙。
我弯起嘴角,算你答应我了,可千万别反悔。
改明儿,我再给你录一首新的曲子,这首可太难听了。
他轻笑。
愉悦的浑身都在微微颤动。
我帮他整理散落一地的稿子,发现他现在所写的内容,是我从未看到过的。
这次的主角是一个大宅子里的男孩子。故事才刚刚开始,后面的内容还没有出来。
我扭头看向林城阳,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弯着嘴角。
没有名字?
林城阳墨色的眼眸里似乎流露出肯定,我一下来了兴趣,那这本书的名字让我取,如何?
林城阳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好,让我先想一想,到时候再告诉你。
我陪着林城阳直到晚饭用完,我看着他吃完了药,休息吧。
我对着他,轻声说。
他捏着我的手,似乎不愿让我离开。
我会陪着你睡着为止。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像是一个幼儿园哄睡的老师。
他握着我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如海底般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深深的喜悦,他似乎在用双眼描绘着我的轮廓,一点一点的想要刻在心里。
我每天都回来陪你。我心里软软的,向他承诺。
他的眼眸明显亮了起来,随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眸,终于沉沉睡去。
他服用的药物里有镇静成分,他应该早就困乏了,可还是看了我很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
我趴在床边,以指为笔,轻轻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的眉毛浓密而整齐,眼窝深邃,睫毛浓黑,下面藏着一双如山如海般深邃的墨色眼眸。鼻梁像山脊一样挺拔,唇薄而泛着粉色。
他是从我的记忆深处走出来的那个少年,只是一夜长大,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知道在他眼里,我又是什么模样。
跟从前还是一样吗?
他依旧俊美,只是消瘦的厉害。他现在的食量还不足我一半。
我们之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几年,其实我们对彼此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停留在那个原来的我们。
我对他的期待还停留在他何时才能恢复为那个笑起来像太阳,优秀快乐的少年。
但,我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和他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们。
时间的流逝,我和他都没有停在原地。无论我们愿意与否,我们都在朝前行进着。
他不再是那个少年,我也不是原来的我。
现在的我们应该是全新的两个人。
可我们看着彼此的目光还是陈旧的,留恋的。
如果让林城阳逐渐恢复至正常生活的状态,也许我们应该都要转变自己的目光与想法。
从过去中走出来,也许才是对的。
我从床边站起来,走向桌边,打开那台黑色录音机,抽出里面的磁带。磁带上的字清秀俊逸,写着大龙的礼物。
这首曲子是我送给林城阳的礼物,虽然我提出送他一些别的东西,但是当时的他坚持要让我给他弹琴,并且要求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我给他录一首曲子。
他十三岁生日的时候,我忘记了录,他也没有提。
现在回想起来,林城阳十三岁生日的那天,他的表情似乎比平时要难过,脸上的笑像哭一样。
我因为没有准备礼物,有些心虚,也没有去关心他为什么看上去不快乐。
自那天之后,没过多久,林城阳就不见了。
如同欠了高利贷一样,连夜逃走了。
我将那盘磁带重新放回录音机里,然后提着录音机离开了病房。
我穿梭在大街上,穿过繁华的人流,鳞次栉比的商铺,寻找着琴行。
我一连找了好几家琴行,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一夜速成的钢琴课,他们在听过我弹的曲子后,都客客气气的把我送出来了。
我抱着录音机流连在街头,怎么也找不到一家符合我要求的琴行。
姜禾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回家。
在哪里?
街上。
在做什么?
找琴行。
买钢琴?
不是,我只是想学钢琴。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在哪,等我过来。我将地址报给了姜禾。
姜禾开着一辆黑色的SUV稳稳地停在我的面前,看了我一眼,轻声说:上车吧。
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白色高领毛衣,成熟而俊逸。
我钻上他的车子,他打着方向盘,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我们去哪儿?
朋友的琴行。
你有朋友开琴行?我有些惊讶。
他点了点头。
好家伙,这真是撞了大运了。
我兴冲冲地跟着姜禾,去了他朋友开的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