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家庭哪能现在就开车啊。我说,知足常乐,不要对你爸有那么大的敌意嘛你妈也找到她的幸福了,可能对于你爸来说,工作就是在实现他的那个,马斯洛金字塔的最高一层,实现自我价值
他憋了半天,突然自顾自乐了:诶,在你眼里是不是没有坏人?他说,这人也挺好的,有些可取之处,那人也不错,猫挺好的,狗挺好的,什么都挺好的啊?
那也有程度之分啊。我的后面半句咽了下去,但是他很快读懂了我的潜台词,嘴角开始诡异地上扬,看来是十分满意。
我却把视线转到窗外,突然有一点难受。想到小时候在动画片上看到的一道料理,外表是坚硬的锅巴,做成了球状,用热汤一浇就碎了,露出里面的馅料。人好像这个锅巴做的球,外表是坚硬的,好像都不在意,都不怕,其实内里是中空的。魏丞禹也是在意的,担心的。之前只是不说,因为没人可以说,但现在有我了。
也许,也许,不仅是我很需要他的照顾,他也很需要我需要他的照顾。
过完元旦的三天小长假,再回到学校就是停课考试周了。
毕竟只是大一,还是寒假,暂时不用考虑实习,其他的舍友考完试以后就回家过年了。蹲在宿舍里理行李的时候惊觉,如果把大学四年拆成八份,第一份就这样过完了,比起高中的一天天好像没有什么实感。也不能说毫无长进,恐怕是有进步的,但是高中时有今天弄懂了一个新的知识点,明天要默写,下周要月考这样的里程碑,大学通通剔除掉了。
再回忆这个学期,好像只记得吃了几顿烧腊饭,去了几次读书会,和魏丞禹一起睡了多少次觉。记得过生日,我过、他过,明明论文和作业没有少写,但就是感觉生活好像离学习很远了。
魏丞禹要卷面考试的科目最多,等他考完已经是又过一周的周三了。
我在教学楼下等他,等他从人群中出现,边走边把自己对于大学第一学期的浅薄感悟进行分享,他就说:哎哎,别带上我!我昨天晚上背公式背到凌晨三点,我草,刚刚交卷的时候,感觉自己容光焕发,离死不远了
我猛击了他的肩膀:不要说这个字!
考完他如同秽土转生,开始啰啰嗦嗦和我讲出去都要带些什么,说:准备衣物、证件以及去旅行的心情!但对具体的旅游事项只字未提,好像在竭力维持一种朦胧的神秘感。我也就像参加高中第一次秋游那样,期待到有些失眠,那次是觉得可以和他一起玩,这一次是只有我们一起玩。
出发去北海道的那天,王叔把我们送到机场,嘱咐道:注意安全,你爸说遇到问题了就打电话给陈敏博,他会解决的。
魏丞禹道:出去玩能有什么问题,让他不用挂念了。
王叔唉一声,无可奈何,欲说还休,笑着摇摇头:去吧去吧。
候机厅的玻璃外是干冷的阴天,今年上海也没有雪。没有雪是常态,只有很多年前下过一次,雪花平整地铺满了整个操场,积到了小腿肚的地方,觉得那真是好大的雪。
班主任放我们下去看雪,我蹲在地上想滚一个雪球,才滚了一半,班主任就在后面说:好了,不要玩了!发现好多人都栽倒在了雪里,出来时衣服沾满了白色的细屑,到了教室里就化成了水,大家都湿漉漉的。班主任好后悔:早知道不让你们下去了。
北海道的雪肯定很大。我说,应该可以堆雪人,但我不想打雪仗。难道童话故事都是长江以北的人写的,冬天一定会有雪人,雪人还会冲进大火的房子里英勇地救出他的兔子朋友,最后自己在晴天的光里蒸发消失了。但长江中下游也住了很多小孩,慢慢耗着就像我这么大了。
好像为了应验我说的话,飞机延误了,因为札幌下了场暴雪。我们从托运的地方拿回了自己的行李,和魏丞禹面面相觑,我说:怎么办啊?他拿着手机安慰我:地陪说雪已经停了,晚上航班应该就会恢复。
可能是拜魏丞禹的父亲所赐,我们成为了尊贵的VIP,候机厅和其他普通乘客是分开的,吃了中饭以后就一起坐在双人沙发上,电视机在放爆米花大片。魏丞禹没话找话,又要和我玩成语接龙,但素质不高,开头就说:一个顶俩。我就懒得回应了。
过了会他又把我的手握过去,左右捏捏,很无聊又乐此不疲。好像每一天也就是这样过去的,两个人在一起也没有做什么正事,小动作很多,废话很多,被解构的话都得不到意义。又好像挨在一起就很有乐趣,就是意义本身。
高中时候看他的眼睛总是充满滤镜,所有情感都漂浮在云上,现在慢慢落下来了,觉得他小部分时候有点烦人,有点讨厌,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喜欢,非常喜欢。希望和他一直在一起。
等到天黑,六点半的时候航班恢复了,我们再顺利地坐上飞机,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我小声道,翻开护照,看里面的第一张签证。魏丞禹难以置信:学校不是一直会有那种出国交流的项目的吗,也没出去过?
没有啊。我说,飞机也很少坐,这两年因为要去深圳才坐了很多回的。
那暑假准备去哪里?他一本正经,把之间的都补回来。
等飞机平稳后,空姐上了晚餐,很多人吃完饭都睡着了,预计落地要近11点。魏丞禹又有点惋惜:本来今天还安排了什么的,只能往后挪了。一会又拿出前面座位塞的纸袋,拿了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我也不自觉睡着了,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临近降落的时候,魏丞禹把我摇醒。窗外一片漆黑,飞机慢慢靠近陆地。走出机场,闻到下雪后的清新空气。
地陪在停车场等我们,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发微蜷,扎成了一个小揪,姓谭,称叫他谭哥就可以。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你们是陈先生的朋友?
算是吧。魏丞禹答,他经常来?
对的。谭哥答,每年都来的,一家三口,他女儿喜欢箱根的温泉。我之前在东京那一块做的,这两年刚刚搬到北海道来
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雪,到处是白色。车子一开始行驶在街道上,路过商铺都是平片假名和汉字,陌生又熟悉,再后来行驶上了公路。
昨天晚上雪很大的,所以飞机延误了哦。我今天上午专门去换了雪胎,你们看。谭哥抬抬下巴,对着周围亮着红灯,行驶缓慢的车子,这些肯定是没换雪胎的,不敢走了,开那么慢。这么大的雪不换胎唉,对生命不负责。
前面的车慢慢变少,变安静,两旁都是树木,因为天黑,只能依稀辨得形状,看到光秃的树枝上堆着白色的雪包,想到《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想到书里的世界尽头,冬天仿佛永无止境,目力所及,只有瀑布一般自长空洒向大地的茫茫雪幕。
而此刻车子孤独地行驶在路上,前路蜿蜒好似没有尽头,层层叠叠的树木后仿佛会有河流蜿蜒到深处,深处栖息着独角兽,他们会在风中冻僵。
作者有话说:
料理是中华小当家的开华锅巴
催泪动画片是《雪孩子》
最后一段引用自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小樽没有机场,只能从札幌出发(我尽量严谨一点。。)
第66章温泉煮年糕
从札幌抵达小樽已经临近晚上12点,谭哥把车停到酒店的停车场放我们下来:明天几点要车接,提前一个小时给我发信息就行。
酒店的接待处是个两层的建筑,凌晨时分,只有一个人还在值班,前台一旁的牌子上写着汉字,意思是楼上有公共汤池。魏丞禹艰难地连比带划和他沟通,终于拿到钥匙,我们又推着行李走出接待处。
旅客的住处零零散散分布在树林里,都是如同接待处一样的建筑。路旁堆积着清扫汇集出的雪堆,草丛上覆盖着今天刚下的新雪,平整而崭新,在地灯的照耀下看上去毛茸茸的。
每幢小楼都是两层,上下各住一户,建筑外有上去的楼梯。寻到门牌号,我们拎着行李箱上楼。推门开灯,入目是半榻榻米的设计,桌子摆在榻榻米上,旁边有个小阶梯,阶梯上摆了两张矮床。
哇。我脱了鞋站上去,榻榻米。魏丞禹拉着我的手一路走到卫生间,和其他普通的酒店一样,先是洗漱室,推门进去是淋浴间,但角落却还有一个门。他径直走过去打开,露出最外面的一间是个半露天的私人汤池,浴缸大小,发出轻微的潺潺水声,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