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这种天气的冰冷海水里,他最多也就只能游五到七分钟,他浑身是伤也没怎么补充体力,更何况他还带了个孩子。
一切发生得有点突然,顾年祎的头脑还一片空白。女孩撕开包装袋的那一刻,顾年祎的目光穿过了几个人的身体,之后的动作几乎都是本能反应。他既没有功夫判断自己到底能不能突破障碍,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带上女孩跑的动作是不是会多增加一个累赘。他们如果被瞬间控制,之后抓回了车里,会遭受怎么样的毒打和虐待,他没有思考过。
冰冷的海水让他甚至没有机会思考下一个划水的动作,每一次的用力都调动了浑身肌肉那缝隙里挤出来的力气,甚至在划动之后想得最多的就是,算了,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他已经游不动了。
他每划一下,就要想一次,但想了一次,又似乎能再坚持一下。
停泊的船只让周围的海域狭窄,但显然也给了他们天然的屏障。顾年祎确信后面的人没有追上来之后,顺着旁边的堤坝上了岸。
冷风一吹,他的牙齿根本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他哆哆嗦嗦把女孩拉起来,用气声道:不要停留,他们可能还会追追来。
女孩已经冷得说不出话,自己双手环抱着自己,拼命摇着头。
堤坝的旁侧就是公路,在晚上自然等不到一辆过往的车辆,顾年祎也怕他们从这里追出来,拉着女孩就在公路边的矮丛深一脚浅一脚走。
冷。女孩道,哥哥,走不动,不走了。
动起来就不冷了。顾年祎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没半点的说服力,却还是坚持鼓励着,跟着我走,来,别停下,走过这条路,我们在路上或许能遇见村庄。
哥哥你走吧。女孩哭着说,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啧。顾年祎蹲下来让她到自己肩膀上,上来。
我不
上来!顾年祎说,别浪费时间,我不想被他们抓住。
确实,因为两个人几乎天衣无缝的一次性配合让他们逃离了那里,谁都不想再回去。
女孩趴到了他肩膀上,顾年祎把她掂起来,道:救了我一命,我当然不能丢下你。
公路上的过往车辆都是大货车,当车辆过去,顾年祎都会顺势避开一些不让光照照向自己。但短短的距离,他已经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
码头就在不远的地方,是整片区域之内唯一把天空映出光亮的地方。
除此之外,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荒野。顾年祎手上没有手机,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个省份哪个城市,之前猜测的码头也不知道准不准确。
不知道到底要走多久,才能看见人住的村落,顾年祎知道施量宇不会放过他们,怕他们就在附近搜寻他们的踪迹,如果转眼就把他们找到了,那这次的逃跑就完全没有意义。
他害怕的事情很多,身体又冷又饿又带着伤,在高速路旁的茫茫荒野上,他看不见一点的光。
哥哥。女孩趴在他的肩头出声说,不走了
好。顾年祎妥协了,他也想休息一会,他把女孩放下来,两个人进入了一片树林中。这应该是附近居民的种植的树林,黑夜之中居然成了天然的掩体。
一旦放松下来,所有的情绪和身体上的困扰,都不受控制翻涌上来。
顾年祎首先就感觉身体开始失温,他的薄外衣全部被浸润透了,冷风赋予了它重量和冰凉,背后的伤口每动一下,都仿佛要被撕裂开一般的疼痛。他用手环抱着自己,和女孩挨着坐了下来。
谢谢。顾年祎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声道谢,不是你救我,我可能已经死了。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我们也没认识几天,你为什么要帮我?顾年祎问。
哥哥像我哥哥。女孩这才回答了他的话。
你有个哥哥?顾年祎说。
嗯,哥哥。女孩点点头,接着抱住膝盖道,我的哥哥不要我了。
他不会不要你的。顾年祎摸摸她的头。
女孩的周身都冰凉,顾年祎手心的温度还比她热上不少,女孩闭上了眼,呼吸都很浅,让顾年祎有一瞬间的慌张,急忙道:别睡,我们还要赶路。
女孩没有回答他。
别睡。顾年祎又拍拍她,道,我们再走一点路,这附近应该有村子。
女孩软绵绵的一点都没法动弹,但顾年祎没有一点放弃她的想法。他把女孩打横抱起,道:你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睡,等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去找你哥哥。
头顶是漫漫长夜,顾年祎再次抱起她继续走。只要找到了人,只要有现代的通讯设备,顾年祎马上就能背出那个让他滚瓜烂熟的号码。
他想许洛,许洛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幸运的是,这段路程不算太远,好像老天开眼,一次次都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顾年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看见了林中的灯光,因为周遭的灯光总是汇聚,有光的地方就有人,而这里也格外的明亮。
走进了看,就能看见是个小砖瓦房,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灯光来自于院子里的夜灯,远远的,有狗开始狂吠,在安静的空间之中既远又近。
有人吗。顾年祎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狗不在他们院里,应该是附近别人的,至少可以让人放心的是,这里不止这么一户人家。
谁啊里面的人应了声。
大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看见顾年祎和女孩狼狈样子的时候,神色讶异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这是掉水沟里去了吗?
他意识到了事态严重,赶紧敞开了大门:快进来。
顾年祎把女孩放在了床铺边,屋内有个簸箕,内里装着炭火,在冬夜里温暖又干燥的室内让他们马上就舒适起来。
女孩进了屋子后就缩在一边,顾年祎询问她要不要把衣服脱了。
脱了吧。中年男人说,都已经粘在身上了。
女孩摇着头抗拒,坚持要把衣服穿在身上。
顾年祎也理解,这屋子里除了她都是男的,也就道:算了,一会就干了。
给女孩脱了鞋让她烤烤脚,她的头发已经不再那么湿,顾年祎给她拿了杯热水,等安顿好了女孩,他马上救找了中年男人道:大叔,你有没有带电话,我想打个电话。我的手机丢了,想联系我的家人。
有,有,不过这里信号不太好,你要出去打。大叔道。
顾年祎听见有电话的时刻,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忙道:没关系,谢谢大叔,谢谢大叔。
大叔把电话给他,顾年祎看见上面的时间是凌晨四点,而手机果然只有一格信号。他赶紧拨了电话,边拨边往室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