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高铁时,出口有人撑着伞,面容熟悉,走过来说:少爷,家主让我来接您。
江汜看他撑伞,奇怪地看了眼天空,才发现在飘雪。
江小少爷?
很久没回家,这封建的称呼让江汜有点不适应。
车里安安静静,来接他的就是司机,江汜坐在后座和窦惊澜报平安:下高铁了,正往家走,遂西下雪了。
窦惊澜:老家在遂西?
江汜:嗯。
窦惊澜发来一张今天的午饭菜谱。
用的江汜之前记调料的便签纸,和江汜的字挨在一起,相比起江汜爱飞散的行楷,窦惊澜的字更一笔一划。
这种两个人写一张纸的经历很新鲜,新鲜得江汜长按手机屏幕,把照片存下了。
随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越野一路驶出市区,驶离国道,开上山路。
路上廖凌飞没头没脑地发来一个对不起。
江汜挑挑眉。
这是小弟出事儿大哥来道歉了。
江汜笑了笑,把这条删了,没回。
等到在一座恢宏的西式城堡前停下来,江汜才问:现在都不住之前的七进门了?
司机疑惑地说:什么?
江汜:以前不是住的七进门大院吗?
司机笑了笑:哪家宅子那么好看,您记这么久?咱们不一直住在这儿吗?
江汜想到自己失忆,从容地接受了自己不仅失忆,还可能记忆错乱了的事实。
他下了车门,第一反应手自然地下压,拦住了弯腰要给他鞠躬的两排侍者,给江女士打电话:我到了。
江沚:嗯,在家好好待着,去三楼主卧睡吧,那里最安静。
江汜试探道:啊?那间在哪啊?
他语带试探,想试试江女士知不知道自己失忆的事。
这几天在家除了看资料,他别的空余时间都在想这个问题,恨不得碰见一个可能知道的人都要问问,却不敢明目张胆地问。
总觉得江女士会直接把他送进精神科。
江沚没有丝毫停顿,口吻温和地解释:进门正对的屋子三楼最中间的屋子,最隔音,知道你不爱吵闹,让其他小辈住下面了。
连话都不带停的,看来是不知道。
江汜沿着花坛往里走:嗯,我哥呢?他回来了吗?
沿路碰到的佣人看到他的脸,弯腰行礼。
这些行为让江汜更不舒服,却没法挨个叫停。
每次回来都觉得像个封建大家庭。
他只好加快步伐。
搞得几个佣人刚看到他还没来得及行礼,他人已经闪进门里。
江沚:他还在飞机上,下午就到了,先在房间里待会儿吧。见到人要问好、不准抽烟、不许酗酒,当然了,你也可以做,只要不被我发现。
江汜头痛地向楼上走:知道了知道了
江沚停下唠叨,说:那就自己在那里好好待着,我晚上再回来。
江汜和一个年龄大他一些的长辈点头行礼,看到那长辈臂弯挂着的白大褂,疑惑地问:江女士,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上班吧?
江沚轻轻地纠正他:不是上班,是工作,既然知道了,我就没必要和你多说了,好好待着吧,我继续工作了。
挂下电话,几个研究人员开起了玩笑:江博士,您儿子又打电话了?
江沚从容一笑,走回他们中间:孩子大了,麻烦事儿多起来了。
不管他。
江沚点了点缸壁:我们先把这个小家伙搞明白再说。
她面前是个透明的生态缸,不知名的溶液罐里,泡着一个男孩儿。
说是人类,却并不像。
脸色苍白,颧骨突出。
察觉到江沚轻点缸壁,它睁开浅金色的眼睛,眼带一点厌烦。
像是在说,不要烦我。
第97章江文清
*
前汤被端上来。
江汜喝下一口蛤蜊汤,应付亲戚的问好,偶尔在提到自己的时候回应两句,表现得十足乖巧。
不知道哪个远房亲戚,反正他该喊叔的,坐在他对面挑起了话题:这不是江汜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妈呢?哥哥也不在吗?
江汜:我玩性大,先到了。
对方怜爱地说:逢年过节的就你一个人
江汜听出他嘴里的讥讽,同时听到了几个alpha没法压抑的气音。
笑的。
江沚当年作为江家独女,和低江家一个层级的胡家联姻的事被众人群嘲,到现在依然无法和解,被亲戚看不起。
泡在金罐子里的世家对旁人只有嘲讽的份,连带着江沚也变成了扶贫人员,这些年免不了落井下石,但还吃着饭就这样明目张胆,未免太心急了。
但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轻轻地嗤笑,并不挑明,暗地里瞟来两眼,一旦对上江汜面无表情的目光,就又收回去,掩嘴和身旁的人交谈。
江汜垂眸看着眼前的盘子,索然无味,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一旦江沚出来,不都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就不怕自己去找江沚告状吗?
而且这里好多成年人。
全部是信息素的味道,要把他熏晕过去了。
大厅桌子很大且长,周围墙壁上挂着江汜看不懂的油画,和一头做成标本的鹿的脑袋。壁炉安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江家家规很多,比如必须下来吃饭,不论男女老少,除非必要不能中途离开餐桌,不准点外卖。
所以到了饭点大家都会在一起吃饭,无论有什么恩怨,看不对眼,也要坐在一起。
江汜相当个透明人,还当不成,会被别有用心的长辈不断地cue到,回来之前他就想到自己会嫌烦,可能碍于面子、有些合作原因,还不能说狠话,次数多了就学会了冷脸。
十几岁的少年面相已见锋锐,他眉浓眼窝又神,嘴角拉直,看上去也有几分冷漠的意思。
和窦惊澜学的。
窦惊澜知道江汜要学的时候也很惊讶,好笑地问这怎么学。
江汜让他不说话,自己看对方的脸,照着镜子比,连角度都要拿个量角器在窦惊澜脸上贴。
最后总会被窦惊澜抓着手腕捞过来,仔、细、看。
他不笑的时候更趋近不近人情。
江汜到最后也没学会。
想到这,江汜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一下,快速低头把自己的笑容压下去。
终于上了主食,明明每个盘子里东西都不多,可吃到一半江汜就觉得噎得慌。
和在家吃饭完全不一样。
窦惊澜和窦米在饭桌上吃着吃着就会揪着一个问题拌起嘴来,放下筷子开始争论。
有时候碰见数学题,可能拿一张纸在饭桌上就算起来了。
江汜每次都是和稀泥那个,看到他们算也跟着看看。窦米粗心,数都抄错,江汜咳一声。她一个激灵,又回去检查。
最后的结果总是窦惊澜会首先停下求和,窦米跟着停下,这时候很可能饭菜凉掉,再回个锅。
想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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