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婶婶。
窦惊澜提着包往里屋走,打开门。
这里面积不小,一百五十平,但他和他妹妹一起住在不到十五平米的杂物间。
他们的房间狭小而挤,但井井有条,床用的上下铺,铁栏杆,直直往上的铁楼梯,看上去爬起来很险峻。
窦米睡在上铺,窦惊澜睡在下铺,除了床,就只有两三平米的空间放了张小桌子,然后是只能同时容纳一个人的过道。
窦惊澜打开门进去,把门锁好,看到趴在桌子上做作业的人,说:我回来了。
窦米从作业里抬起头,说:欢迎回家。今天拿到多少钱?
窦惊澜摇摇头:没多少,今天摔着了,有个兼职没去,被那个女的拿走之后就剩下二十。
他并不称呼他名义上的婶婶,只是说那个女的。
窦米细窄的眉一下紧了,放下笔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摔到哪里了?重不重?疼吗!让我看看。
这才是正常的亲人有的反应,而不是像那个一进门就紧张钱的人一样。
窦惊澜撸上袖子,给她看青的地方:不疼,过几天就好了,皮都没破。
十四五岁的窦米和窦惊澜的身高相差无几,alpha天生的体格优势让女孩儿显得更高挑。
她扎着精神的高马尾,穿的很少,因为一直在写字,手都是红的,被冻的。
她看了看哥哥挽上去的衣服,看到中间那件明显是新的的绒衣,咦了一声:那就好你哪来的新衣服?
窦惊澜说:朋友买衣服的时候买一送一,他就给了我一件。
窦米惊讶地说:你有朋友了?男的女的?
窦惊澜佯装生气,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还是回答:男的。
窦米捂着额头呲牙咧嘴:一看就是个小阔佬,咱们这个尺码的衣服哪里会卖不出去,买一送一是骗你的吧。
窦惊澜不负责财政,衣服都是窦米来买,对这些不清楚,被她提醒才狐疑地问:真的?
窦米一摊手:真的啊,咱们和成年omega的尺码差不多,衣服都要贵上很多,什么东西沾上omega都会变贵。
窦惊澜把自己手里的包递给她:小阔佬是什么好词吗?不准这么说他,你从哪里学的?这是给你的。
窦米吐了吐舌头,把包拿过来,说:没学啊,书上看的,以后不说了。怎么,给我一包报纸演草?
她拿到手里才觉得不对,太轻了,可又鼓囊囊的,惊讶道:什么好东西?
!
羽绒服?!
到底还是十四岁的孩子,窦米高兴地蹦了一下,飞快穿上了:好暖和!谢谢哥!
窦惊澜把那件绒上衣从身上脱下来,套回棉服:不用谢我,谢我朋友吧。
知道了。窦米点头,和我没见过的哥的朋友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他。
窦惊澜这才点头。
他没有说这是买给他的,款式也的确是男装,但这没什么关系,窦惊澜想给,窦米会收,他们之间没有客套。
家里的暖气片只有主卧有,杂物间很冷。
一会儿还要出去看锅,为了防止他们发现自己有了新衣服,窦惊澜把衣服脱了下来。
他脱下来后反射性把衣服握紧,抓了好几秒,才恋恋不舍地把衣服放下。
柔软的触感从他手指间离开。
好暖和。
他把这件衣服叠好,藏进床的角落。
*
因为他们在屋里聊了会儿天,窦惊澜看锅晚了一会儿。
平时他们没有那么多话要说,两个孩子十分默契,正常情况下一个回来一个就停下笔,吃过饭干完活儿,再缩回小屋里,一个坐在床上整理衣服,一个咬着笔头算账。
今天是个例外。
现在看锅晚了几分钟,粥差点糊,散发着一股要糊没糊的味道。
女人买完菜回来,提着一兜菜一踏进家门就皱起眉,厉声道:窦惊澜,我让你看的锅呢?!就这么看的?!都糊了!
窦惊澜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有点晚了,但粥没太大问题,可以喝。
女人走进厨房,放下菜一把把他推开,烦躁地说:走远点!煮个粥都糊,不知道在那干什么!要你有什么用?!
她忿忿地,又小声骂道:两个讨债的小贱人
窦惊澜在她看粥骂人时安静地在她背后注视着她。
五秒之后,少年移开毫无波澜的眼睛,转身走向客厅,拿起扫帚扫地。
这是爸妈教给他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颠覆,那么就蛰伏。
很快,厨房响起切菜声。
女人做饭并不好吃,新鲜的食材经过她一炒,不是多水就是多油,盐味很重,而且不会搭配,只会靠量撑门面。
今天的晚饭就是,炒了一整盘胡萝卜,还有一个肉炒芹菜,两个炒得时间都比较长了,菜出水很多,把肉都泡得有些烂,还齁咸。
窦惊澜似乎总有什么奇怪的预知,比如预知到今天的菜会特别难吃。
他打扫完卫生,去楼下买了馒头上来,所以现在他们还能好好咽下这顿饭。
窦米穿着和往常一样的棉衣走出来。
她和窦惊澜对上视线,在桌边坐下。
女人对着盘子指指点点,唾沫飞溅:你们两个快点吃完,窦惊澜去把楼上收拾了,里面外面的玻璃都擦好,窦米去把衣服洗了。
两个埋头吃饭的孩子乖乖应声。
在这个家里,每时每刻都让两个孩子意识到,自己在用最累、最笨的方式,赚得一点点,勉强能维持自己生活的方式。
他们很久没有抱怨过了。
因为抱怨没有用。
他们被骂过最多的词汇就是讨债鬼。
叔叔婶婶没有孩子,可能叔叔无精症,也可能婶婶不育,总之将近五十岁还没有。这让孩子们免过照顾一个婴儿的困境,却也让两个大人看他们愈发不顺眼。
他们是这两人的哥嫂留下的累赘。
吃过饭,窦惊澜拖动跑线的毛巾,擦过窗框。
这是叔叔的屋子,他常年酗酒,屋子里的酒瓶不允许人动,只让窦惊澜擦,还不让他擦里面,只把外面的污垢擦去,留下里面的一点点酒香。
据他鲜少清醒时说,这是他的藏品。
选窦惊澜擦酒瓶也不是偶然。
男人女人很早就和孩子们商量过。
哥哥担下大部分的杂活和兼职,妹妹负责洗衣服、收拾杂物和学习。
没人有异议。
两个孩子像两株在岩缝中扎根的花朵,坚韧地抽出自己的根茎,贪婪地吮吸空气中的湿雾,努力伸长。
擦着擦着,在巷子忽闪忽闪的灯光里,窦惊澜眯起眼睛。
坏掉的路灯不是重点,街道办很久没修了,今天也一样。
有人在朝这边走。
一个上午还陪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少年推着一辆和他穿着完全不符的破烂车子,探头探脑往这边走。
窦惊澜拉开窗户,手有点发抖。
手里的毛巾和玻璃摩擦出让人发狂的吱吱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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