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在那些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师尊还不知替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莲华就鼓不起勇气去面对他。
过来。
屋门应声掩上。
玄螭冲他招了招手,然后微笑起来,若无其事地问他最近修行的进度。
那一抹温柔随和的笑容,不偏不倚地撞进了莲华心底。
莲华的鼻尖莫名其妙地泛起了酸,坐到玄螭身侧。
然后努力地将情绪藏好,和他一五一十地聊起家常。
莲华说得心不在焉,玄螭也听得心不在焉。
玄螭单手搁在桌沿,无节奏地轻扣着,好像在思索什么。
沉在杯底的红梅,逐渐舒展开来,浮向水面。
玄螭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想喝,却又放下。
他摸了摸莲华的头,淡淡道:我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就在玄螭起身之时。
他的袖子忽然被用力拽住。
莲华仰起一张小脸,眼角挂着晶莹的泪花,哽咽道:师尊
玄螭微微垂下长睫:弟子无权干涉师尊的决意。
那你为什么又要为了我,去违抗你的师尊呢?
莲华不说话,但也不肯松手,只是拼命地摇着头,恳求他不要去。
玄螭温柔但强硬地拂开了他:听话。
莲华的动作忽然僵硬。
他仿佛变成了一座不会动的石像,目睹着那截衣袖从自己掌心抽.出。
玄螭化作一道剑光,飞驰向群山深处。
莲华被玄螭下了定身咒,连眼睫都无法眨动一下,脸色却逐渐灰败。
那颗红点,在他的凝视之下,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直到消失不见,依旧明艳如血。
玄螭回到亢龙峰时,莲华还怔怔地坐着。
桌上孤零零的茶汤,还泛着丝丝热气。
莲华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直到玄螭替他解去咒术,才跌跌撞撞地靠近了师尊。
他无措地伸出手,牙关格格发颤,想查探玄螭的伤情,却又怕牵动了他的伤处。
玄螭璞玉似的脸庞上依旧干干净净,白衣也光洁如新。
只是沾染了一股不详之气。
玄螭闭了闭眼,示意莲华不必。
他将佩剑收回体内,浑身肃穆的杀意逐渐淡去。
再睁开眼时,瞳孔中却倏地有血色蔓延。
让原本皎洁的脸,看起来异常妖冶。
那夜之后,苍山震动。
在后山洞府内闭关的太上长老,竟然离奇暴毙。
死状凄凉,显然是面对杀人者,毫无回手之力。
玄螭真人身为苍山历史上最年轻的掌教,自从上任以来,大大小小的质疑声就从没断过。
若是换作往常,大概早已炸开了锅。
但这一回,众生缄默。
对于太上长老悄无声息的死,大家已是心照不宣。
苍山大阵坚固不破,那夜巡逻的弟子也未曾见到大敌来犯,凶手只可能是苍山内鬼。
放眼苍山,不、是放眼整个中州大陆,除了玄螭真人,还有谁能与太上长老一较高下?
更何况早有流言传说,太上长老是被逼宫篡位,不得已才软禁后山。
于是,那些倚老卖老的各峰长老们,再也不敢找玄螭真人的茬子,一个个谨小慎微,唯恐下一个晚节不保的就是自己。
苍山六峰,也彻底俯首称臣,对亢龙峰上的那对师徒益发敬畏。
也暗中感叹那对师徒之间的情谊实在是太过疯狂。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玄螭真人并无辩解。
只是他再一次变得沉默,处事也更加冷酷无情。
太上长老的暴毙,像是一次杀鸡儆猴。
不久后的仙门大会上,他以一敌众,重创了想要趁着苍山内乱、刮分修行资源的诸多门派。
虽然没有见血,但却让那些刚愎自用的天才们,再也无法驰骋大道。
玄螭真人以雷霆手腕,重塑了修行界的格局,号令仙门各家,奉苍山剑派为正朔。
苍山上下喜气洋洋,对于这位掌教也颇为感激。
但莲华却丝毫没感到高兴,一颗心反而越提越紧。
他和师尊日夜相处,即便玄螭刻意回避一些东西,也还是让他捕捉到了端倪。
自从那夜离去、杀死太上长老之后,玄螭就经常咳血。
血是修士的精.元,除非道树内部产生了严重的异变,否则不会轻易排斥。
莲华静悄悄地站在门外,看见师尊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角的血,然后片刻不敢松懈地开始练剑。
直到气力透支,才沉沉睡去。
莲华只感觉一颗心疼得快要粉碎,来到玄螭的床前,看着师尊虚弱苍白的睡颜,将神识缓缓注入了他的道树。
才发现他道树内部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就连道心也异常紊乱。
这是强行冲破修为之后遭到的反噬。
玄螭睡得并不安稳,在梦中也十分警觉。
他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入侵,下意识地将垂在他胸前的手狠狠攥住。
玄螭睁开了眼。
莲华倏地落下了泪。
玄螭目光阴狠,双眸间血色时隐时现。却在触及那一滴泪时,变得茫然。
他坐起身来,替莲华拭去挂在颊边的泪痕,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少年因为哽咽,而不停瑟.索的柔软双.唇。
所向披靡、雷厉风行的玄螭真人,生平头一次流露出这样的笨拙。
疼吗?
他问的是刚才攥住莲华手腕的事。
莲华却反过来握住了玄螭的手。
然后面对着他,缓缓解开了衣衫。
山?与?彡?夕。
自他们相逢相识,十余年光阴匆匆而过。
源于救命之恩的感激,变成了雏鸟之情的孺慕,然后发酵。
像是一坛陈年的酒,变得浓烈、炽热,不再单纯。
莲华也不再是那只懂事可爱的雪玉团子,他的身.体逐渐抽条,眉眼越发精致,不负先天炉鼎的艳名,举手投足间沾染着一股不自知的媚.意。
即便他对这样的魅.惑是厌恶的,是竭力隐藏的,却也不能阻止众生为他倾倒、为他癫狂。
在他倚剑白云天时,有多少人曾仰望着云端的身影,感叹道濯清涟而不妖?
宿命兜兜转转,就算再多不愿,终是要回到原点。
玄螭叹了一口气:我护你这么久,不是让你做这种事的。
他缓缓移开了眼,却还是忽视不了对面那人眸光中浮动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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