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凡人的血肉,修士的内丹对于雪魔而言,自然更为诱人。
夕惕峰管事措手不及,连剑都掉落在地,他满脸憋红,双手在空中无措地乱挥,竟是想和雪狼展开肉搏。
旁边几个弟子比他多些实战经验,也深觉看不下去。一边替他七出害臊,一边联手将雪狼劈成了两半。
管事终于得救,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同时,凶残的嗥叫时隐时现,兽潮井然有序地变换着队形。
莲华胸前漂浮的长剑嗡嗡作响,光华大作。
他正在凝聚剑元,意图布下大阵笼盖兽潮,却发现魔兽们不再分散,而是站成了几个同心圆,将一只白得莹莹发亮、长毛柔顺如披的雄狮包围在正中央。
兽王!
莲华当即想到了雄狮的身份,还没来得及提醒,只听见身旁的奴隶少年沉声道:
结阵。
莲华有些错愕地转过头去。
这个平凡的少年,竟然也懂得阵法?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四周的奴隶们,听到他的指令,竟然从惊吓中陆续回过神来,手脚并用、但又十分熟练地滚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一行人站立在下,一行人骑在他们肩头。底下人不知何时燃起了火炬,第二层人梯则从用作建材的巨型玄铁背后,捡来了无数柄简易的弓箭。
这一列看似质朴的阵法,竟和苍山剑派的两仪八卦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攻可守,滴水不漏,最适合以少胜多。
莲华微微挑眉,讶异于那少年身份低贱,却竟有如此天赋与胆识:
阵法和兵器、都是你发明的?
少年红着脸,有些变扭地轻咳了一声:是。
有好事的奴隶转过头来,嚷嚷着添油加醋道:
在被抓来当苦力前,咱们老大可是北境最厉害的猎魔人!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平日里大伙食不果腹,都是他带着我们杀落单的雪魔,烤来吃,可香了!
莲华眼中的赞叹更甚。
只见少年从背囊中缓缓抽出三支长箭,闭上单眼,瞄准了守卫在兽王身前的雪魔。
就在那一瞬间,三支羽箭裹挟着千钧之力,破空射出。
扣弦的力道太过精准,出箭的速度太过迅疾,三支箭几乎首尾相连,形成了一条残影。
雪魔保留着魔族的习性,畏光畏火,看见奴隶们手中的火把,便本能地不敢向前。
此刻羽箭袭来,雪魔的兽性立刻被激发,张开血盆大口,想以利齿将长箭硬生生从中咬断。
然而就在二者即将交汇的刹那,三枚羽箭的前端忽地爆出数团烈火
微小但却异常明亮的火光,梭驰过纷纷白雪。雪魔来不及后退,内心的恐惧令它四肢扭曲、几乎抽搐。
就在哀嚎响起的瞬间,人梯二层,无数定时炸.药般的利箭一齐射出,气势浩大而悲壮。
由奴隶组成的凛然大阵前,一团团火光如流星般绽放开来。
兽潮间彼此踩踏,刹那间乱了队形。
最中央的战场上,第一支被射中的雪兽大睁着眼,舌头歪在一旁,眉心钉着三枚长剑,犹在哔啵跳动着火光。
最外层的雪兽们很快便被火光吞噬。它们的尸体并没有变成气味难闻的焦炭,而是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雪霰,飘向天空。
莲华顿时有了把握。他加快了运转剑元的速度,不解地问身旁的奴隶少年道:
那些火箭,是怎么做成的?
少年声音中尚带着青涩,却因为故作老成镇定,而多了种说不出的可爱。
北境空气干燥,箭簇上各捆了两颗燧石。只要箭射出去的速度够快,燧石之间彼此摩擦,很容易就能生出火来。
他说得轻巧,莲华却深知其中艰险:从来没有人想到过这种方法。而且我看到了,那些奴隶一次只能射一箭,但你却是不一样的。
我从小就杀雪魔,杀多了,自然知道他们的习性。少年云淡风轻地掩饰着骄傲,而且昆仑山下不缺燧石,可以就地取材。
少年的双指间,结着厚厚的茧,像是伤痕累累的勋章。
至于他无声弯弓时充满张力的身姿、以及熟练宛如本能的动作,更是只有浴血才能淬炼而成。
不愧是最出色的猎魔人啊
莲华微微一笑。
看来这些奴隶们的处境,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另一头,几个苍山弟子也如梦初醒,投入了这场战斗。
第二层的雪兽吸取了第一层的教训,已经懂得躲避火箭,死伤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
扎马步的奴隶们有些体力不支,于是上下两层变换位置。
兽潮争分夺秒,正欲攻此不备。
忽然,天地之间飘落的雪停滞了下来,就连地面上随风乱舞的草,也同时定格。
一张如蜘蛛网般的巨大结界,由遥远的苍穹之上降落下来。每一道交织的剑意都泛着柔和的白光,丝纺一般,看起来梦幻极了。
就在它盖住兽潮的刹那,众人才意识到,这道看似美丽的阵法,威力竟能有如此霸道。
结界像是一只无形的巨罩,将兽潮重重压进雪地,而后收紧、挤压,硬生生将一只只完整的雪兽切割成了块状。
此起彼伏的嚎叫,当然比上一次来得更为惨烈。
只有最中央的狮王幸免于难,它挥动粗壮的前爪,蛮横中竟扯断了几条飘忽的剑意。
天罗地网,被他撕开了一个口来,整个身躯精准地跃出
莲华独自一人支撑着整个阵法的运转,无心分神,在看见纯白的硕大身影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奔来时,根本腾不出手来反击。
慌乱中,他听见耳边传来一连串羽箭的呼啸。奴隶少年手中的弯弓不知何时换成了连弩,十箭齐发,杀机伴随着火光奔腾。
就是这么致命的十箭,却被兽王顽强地格开了四支。
莲华怆然后退,只见狮王浑身插满长剑,刺猬一般,贴着地朝他趴下了上半身。
狮王周身萦绕着洁白的微芒,壮硕的后腿踮起,翘着屁.股。即便吃痛,也不叫一声,尾巴甚至在有节奏的摇摆,像极了臣服,也像极了
求偶?
莲华试探性地伸出手。
大猫毛绒绒的脑袋十分配合地往他手心拱了拱,看起来乖巧极了。
无论是奴隶还是修士,都被深深地震惊了。
什么叫人神共愤,什么叫人.兽通吃,这就是!
只有一旁持着连弩的少年奴隶,目光很是不善,好像感到被冷落了一般。
狮王鸳鸯色的眼瞳,从底下小心翼翼地觑着莲华,在发现他放松戒备之后,甚至呜咽一声,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在那双洁白如雪的手上舔了一圈。
莲华半蹲下身,十分诚挚地和狮王对视:你喜欢我?
回答他的,是那条越摇越欢的尾巴。
莲华眯起了眼,也不嫌弃被它舔的满手口水,在狮王头顶轻轻地摸了一把。
另一只手,则是指向了不远处呆若木鸡的夕惕峰管事:
那就替我杀了他们。
喉骨被猫科动物咬断的人类,死时甚至发不出一声呼救。
濒死的狮王,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不会在心上人面前露出懦夫的一面。
于是满场的寂静里,莲华捻开颊边被溅上的血,转身离开。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也不关心目睹一切的奴隶们,对自己的评价是功是过。
莲华!
一阵局促的脚步,踏着积雪,追上了他。
莲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漠然,回过头,看见一路小跑而来的奴隶少年。
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小奴隶涨红了脸,憋着一口恶气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