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陈沇在南明城住了两天,最初还有一点担忧，但渐渐地他发现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认识他,即便露出了半张脸,大家也只会对他投以惊艳的目光，很快地他就没有一开始的拘谨,偶尔还会拿下面罩,和悦琼楼里的人聊聊天。

昨天莫怀风也来到店里，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大家来自同一个地方,莫怀风为人也很友善,程允两口子在忙活的时候,都是莫怀风陪着他聊天。

你们准备在这里待几天？莫怀风给陈沇倒了杯茶,我看程哥儿似乎很忙,没想到你竟然和他一块儿进城了。

陈沇道了声谢,接过抿了一口,道：程哥儿说可能要待到冬至后才走。

语毕陈沇见莫怀风松了口气，于是好奇地看他一眼。

莫怀风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笑道：最近天湿路滑,这雨也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之前听柳大夫说你怀孕几月有余，一来一往不甚安全,多待几天也是好的。

陈沇笑着点了点头，被人关心着，心情总是会变好的。

莫怀风顿了顿又道：最近大家都准备过冬,城里也很热闹，有到大街上逛逛吗？

陈沇摇了摇头，用回莫怀风那番说辞搪塞他，外面太冷了，还下着雨，怕一不小心碰撞到就不好了。

他看向窗外，笑了笑说：在这里也挺好的，柳老板很用心，给我安排了这个房间，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大街上的繁华，远远感受一下也是挺好的。

两人随便聊了些家常话，莫怀风说他这几天也会在城里，就住在悦琼楼对面的那家客栈，等得空了就再来找他聊天。

陈沇送走了他，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等回到房间看着窗外的行人，看到他们手上拿着的油纸伞，才突然记起来。

莫怀风不是在南明城和腾云镇上都开了伞店么，怎么还要去住客栈？

不过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只停留了片刻便被他忘诸脑后了。

陈沇发现程哥儿让他切的那些萝卜块，正是在悦琼楼售卖的酸菜坛子，这玩意他在家里切得多，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和程允讨论了一下，就有人送了一批萝卜到他房间里，让他每天切着玩。

陈沇找到了新的目标，每天在房间里切一会儿萝卜块，又看看大街上的人，悦琼楼斜对面有一处空地，那里能不被雨打湿，偶尔会有人在那表演节目，他从窗外看下去能看到表演，这日子比起在村里待着要有趣多了。

程允起初还很担心他会不会不习惯，后来见他适应良好，就随着他去了。

出来之前他让柳大夫给陈沇把过脉，开了安胎的方子，每天都让人熬了送来给陈沇喝，看着陈沇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他自己倒是忙得一天比一天累。

柳文每天要接待官府的人，那些人虽不至于一天三顿都来悦琼楼吃饭，但每天一顿是跑不掉的，柳文作为悦琼楼最大的老板，只能陪着应酬。

程允对应酬的事不感冒，也不是应酬的料子，就只能替柳文分担点店铺运营的事务了。

平时不做不知道，如今做了吓一跳。

柳文平日看着挺轻松的，每回程允来找他他都招呼他们大吃大喝，除了刚开业那段时间，平时鲜少见他忙不过来。

然而现在担子落到程允肩上，他才知道柳文平时要做多少事情。

看账、查账、清算、进货，每一件事都要紧盯着，偶尔店里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要处理，只忙了两天，程允就觉得头昏脑涨。

杨鸿进每天都跟着程允同进同出，程允看账时就在他身后帮他捏捏脖子捶捶肩，也会跟着程允一块儿看。

程允看累了，就会拉着他的手，给他一条一条细说，也不指望他会看懂，只是希望多和他说说，他的脑子能转动得更灵活。

楚峰的队伍在小镇安顿了一晚上后，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往南城门赶路。

傍晚时，各家各户门前的灯笼亮起，南明城还是一片繁华，道路两旁的买卖不停息，叫卖声此起彼伏，仿佛比日间还要热闹。

楚峰所带的人和随身行李并不多，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并不特别显眼。

一行人按照莫怀风的指引，找到了名为客似云来的客栈，刚整理妥当，莫怀风就到了。

两人久未见面却不见生疏，嘘寒问暖一番后，楚峰开门见山道：你说你看见了珺儿，此话当真？

自是不假。莫怀风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窗户正对着的方向，正是悦琼楼。

他让楚峰走过去，指了指斜对面的一个房间道：你的心上人，正下榻在那儿。

楚峰一听，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窗边，却失望地发现莫怀风所指的方向窗户紧闭着。

他有点坐不住，得知心上人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三个月不见，也不知道他吃不吃的好，睡不睡得香，以及有没有想他。

莫怀风看出他的想法，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道：我打听过了，他会一直在这儿待到冬至后才离开，不用着急，总能有相见的一天。

他没有对楚峰说过苏珺已经怀孕三个多月的事情，刚开始看到苏珺时他确实大吃一惊，但从小被楚峰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竟会独自一人流落到距离京城如此遥远的小村庄，莫怀风并不知道当中的弯弯道道，也不好偏帮哪一边。

不是不相信楚峰的为人，实在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能让楚峰来这里找人，已经是莫怀风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但见楚峰动作如此迅速地赶来这里找人，莫怀风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只希望这两人真的只是有什么误会，解决了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便好。

他跟楚峰说了一些关于苏珺的事情，怎么认识他，初次见面到现今从苏珺那儿听回来的内容，包括他当初怎么流落到一个小村子里，如今又跟着谁一起生活，除了苏珺已孕的消息，都通通告诉楚峰。

楚峰听了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一想到那个被宠到心尖上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遭受了那么多，内心的愧疚快要将他掩埋。

他朝窗外看去，那边紧锁的窗户同样像一道墙，将他们分隔开来。

莫怀风也不刺激他了，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找办法给你们引荐的，你先休息一下，看看你这个样子，也该好好整理整理了，不然人还没追回来就被你给吓跑了。

送走莫怀风后，楚峰搬了椅子坐到窗边，看着对面窗户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在他以为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看见苏珺时，那边窗户边突然闪过一个影子，显示着房间里有人在走动。

楚峰顿时就来了精神，猛地站起来还踢倒了椅子。

他下意识将窗户关上一点，怕苏珺看见他被他吓跑了，想了一下又跑去把房间里的蜡烛也吹熄了。

堂堂一个大将军，缩在窗户后面，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行着偷窥的事情。

房间内的人来回走动了几次，大概是刚吃完饭在消食。

楚峰想着即便不能看到人，能看看影子也是挺不错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就见对方推开一扇窗，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楚峰呼吸都停滞了，两手捏住窗沿捏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捏得泛白，他想到莫怀风的话，只能努力地压制住自己，才能将想冲过去将苏珺紧紧抱在怀里的想法给压下去。

楚峰一直在猜想，这三个多月以来，苏珺会不会瘦了，受委屈了，在脑海里想过不下百遍两人重逢时对方会是什么样子。

但当他亲眼看见苏珺后，除了身上褪去了过去华丽的衣裳，穿上了朴素的衣服，其余似乎没什么变化，一时间楚峰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欣慰有，遗憾也有，更多的还是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