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吹到第多少朵的时候,池扬突然感觉头顶上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池扬觉得奇怪,他慢慢仰起头。
没有灯光,没有月亮,但池扬还是看清了头顶的人。
江绚穿着黑色羽绒服,静静地站在那里,在他头上撑着一把伞,神色莫名。
雪肆无忌惮地落在伞脊上,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静止了。微光落在江绚精致苍白的五官上,池扬感觉自己失去了语言。
江绚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没事就好。然后他微微屈身,把伞柄放进池扬的手里,然后站起来,我走了。他说完就要转身走进漫天风雪里。
雪花瞬间落满他的肩膀,他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突然被人紧紧从后面抱住了。
嘭的一声,伞轻轻落在了地上。
你江绚稍微动了动,身后的人手臂立刻收紧,别走。他说。
两个人身上没有哪一块是温暖的,即使靠得这么近也是如此。
你怎么会来?池扬闷着声音。
他突然想起,最近市机场到他们这个区的高速路在维修,所有车辆都要绕行。而且,他并没有告诉江绚他已经不在学校读书了。
所以,江绚是怎么,从机场一路找到这里的?
你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江绚意简言赅。
我池扬想说什么,江绚打断他,没事,你不用解释。
江绚感觉池扬的手渐渐松了一些,便顺势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池扬想去拉他,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他有些话想说,总觉得好像现在不说就会错过最好的时机,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他知道江绚肯定赶时间,航班可以另改,但考试时间不是他能决定的。
你把伞拿上。他只对江绚说。
江绚摇头,转身走了。
池扬垂下头,盯着伞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江绚不知怎么的又跑了回来,长睫上盛满雪珠。
池扬怔住了,怎么了?
江绚刚才跑得太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天才说:
池扬,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听好了,我只问一次。
池扬心口突然狂跳起来。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过程》的最后一句诗说,透过它的窗口,我望见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弥漫。
在大雪弥漫的十二月里,他们这样站着,面对着让少年人悲喜交加的问题。
一直以来,所有的拉扯在江绚的这个问题里落下帷幕,找到了出口。
在池扬沉默的注视下,江绚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逐渐流逝,算了,他突然说,你当我什么都
理智说:别冒这个险。
现实说:这绝无可能。
上帝说:别扯了。
想。
蓦地,池扬轻声说。
一种麻麻的感觉慢慢沿着修长的脖颈,爬上了江绚的脸。
然后呢?池扬问。
然后我们早恋了。江绚面无表情地说。
池扬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
江绚盯了池扬两秒,才抿着唇笑了笑。
池扬把地上的伞捡起来,抖落掉上面的雪花,重新撑了起来。
他们一起慢慢往回走,你现在赶回去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江绚淡淡地嗯了一声,改签了。
果然如此,池扬叹了口气,以后别这样了。
江绚神色冷淡:以后更会这样。
池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身份的突然转变让他一时不能良好适应。
你不在学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扬语塞了一阵,才说:忘了。
江绚点点头,所以,我给贺婵还有你妈妈打了电话。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失踪了,全世界都在找你。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在说,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下场。
池扬头都大了,哥,我会死的。
活该。
池扬看着他的侧脸,但只有你一个人找到了,不是吗?
江绚动作停了一下,呵。
快走到扬帆的时候,池扬催促江绚在手机上把车打好。等他们走到扬帆门口的时候,车已经在那儿等他们了。
池扬给江绚拉开车门。
江绚身子一顿,突然转过来,一下子抱住池扬。
池扬全身一僵。
江绚在他耳边说:别再让我害怕,我走了,等我回来。他稍微停了停,然后用更小的声音说,生日快乐,男朋友。
本来,准备回来再说的。
说完,不等池扬反应,他立刻往出租车里一钻,然后关上了门。
车子在原地转了个弯,然后往机场去了。
冷静。
池扬,一定要冷静。
一定一定一定要冷静。
不行,我还是得找个地方尖叫。
天啊,我在做梦吧,我肯定在做梦,这绝对是梦,不然这么大的雪,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冷啊。
他喜欢我吗?他是喜欢我吗?
池扬焦头烂额,不对,他没说过他喜欢我,我上次亲他他都没有反应!可是他刚才问我
池扬在大雪里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愁眉不展,一会儿跳起来一会儿又在原地踱来踱去。
直到扬帆的老师发现他,着急地把他拉进机构里,池扬,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着急死我们了,所有人都在找你。她对前台老师说:快给他妈妈打电话,说人找到了。
她摸了摸池扬的额头,糟了,你这是发烧了吧,你站着别动,我去给你找根温度计。
胖老师也凑过来,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些歉疚,对不起啊小池,白天的时候我情绪稍微激动了一些,我确实是一心想让你的成绩好起来,没别的想法,希望你理解我
一个老师接了杯热水,把他推开,你还好意思说,走开走开。他把热水递给池扬,来,小池,喝口热水,你看你脸惨白惨白的。
谢谢。池扬把水接过来喝了一口,热水把他蜷缩的心肺一一熨开,池扬这才恢复了一些人的感官知觉,他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离他从机构出去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怪不得。
在大雪里冻两个小时,是个人都会头重脚轻。
江绚想必也冻得不轻,他明天还有考试。池扬叹了口气。
他越想脑子越发沉重了起来,体温计量了一看,已经38.7了。
老师们一看慌了手脚,这个温度肯定要去医院,赶快和他家长说,让他家长过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