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快,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凌浅先人一步推开门,脚还未踏进屋子,就听见瓷器落地的声响。
宗洲立刻护住他往后退了退,避免一碗浓黑的药汤溅到他身上。
屋里的人反应也快。
萧奴儿跪在地上,说:奴儿伺|候不周,惹檀仙君动怒砸了碗,还好这药没烫着夫人,不然奴儿真是,死不足惜了。
师兄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檀乐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哪还喘得过气,心急,话却说得慢人许多,我伤重得转头看你一眼都不成,怎么可能动手摔东西。
凌浅一见到檀乐,就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心神一般,并不追问责任,只赶紧步到床边,朝着里侧掀开了被子。
他以为自己会瞧见一片血肉模糊,动手的时候已然心跳到了嗓子眼。
宗洲紧随其后,顾忌着凌浅有心维护檀乐的体面,没有往里瞧,只搂住凌浅转身,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莫乾今日出门前已经给他换过药了,你看着纱布白净,就是血已经止了。
这说的是莫乾作为医修,有好好照顾病患是真的。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凌浅靠近檀乐,就会受铃铛影响,控制不住情绪,抬眸已然红了眼眶,他刚才无礼辱骂,是因病痛之故,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无论是何缘故,檀乐骂的是所有的魔修,这话,是被救治檀乐的宗洲和莫乾一同听了去的。
凌浅为人正直,不会自恃身份,仗着这二人一定会继续治疗,就理所应当让人被骂。
他不勉强曾视宗洲为魔头的檀乐在病重痛苦时道歉,能承担的,都会尽力自己承担。
身后檀乐虚弱地轻唤着:师兄。
凌浅回身坐到床边,温柔地瞧着他的眉眼,真心做不得假,宽慰道:师兄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先好好休养,别急着说话,你的事,我已经都听宗洲说过了。
他什么都对你说了?檀乐瞧了一眼凌浅身边的男人,目光有一瞬难以置信。
凌浅牵住宗洲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尽全力与铃铛控制自己的法力对抗,克制自己不要再流露出让病重之人焦虑病情的神情。
用着平稳的语调,说:我听莫宗师说,只要有那个铃铛,他有六成把握救你性命,若是我能拿到铃铛,我一定会用来救你。
檀乐有些失神,喃喃着:师兄不是也需要这个东西吗?
我和我的道侣商量过了,凌浅看向宗洲的眼神,既信任又恩爱,他支持我的决定,我们都希望你康复,你还没见过你的两个侄儿呢,相信自己,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道侣
侄儿
檀乐话说得很轻,我还能依赖师兄,在师兄身边吗?
宗洲替凌浅回话,道:你该知晓小浅原谅你过去所有的错,他是真心在乎你这个弟弟,你若觉得在他身边是好的,逍遥宫有的是空置的宫殿。
檀乐一笑,有些苦涩,闭上眼睛,说:我侄儿叫什么名字?
凌浅以为檀乐问话,是有了些许对生命的希望。
温柔回道:宗静,凌玉。
却见檀乐闭上眼睛后,呼吸都沉了。
凌浅心痛得忍下一声抽泣,转身埋首在宗洲怀里,不敢出声惊扰了重伤的人,只好传音说道:你说他鲜血淋漓,在拍卖行,被当成个长着尾巴的怪物售卖,我见到你们处理好的伤口都已经难受得快要死了,若是让我瞧见他当时在拍卖行
没事的,小浅,没事的,他会好起来的。宗洲的注意力全在浑身发抖的凌浅身上,这才是真正可怜的人。
明明凌浅的善心足以对人表达关切,偏有人明知他受铃铛控制,却不愿让他从悲痛中有片刻理智,这样不得喘息,是要折磨他怎样痛苦才罢手。
我已经不那么痛了。
檀乐蓦然开口。
凌浅瞬间回眸,一双从前在檀乐眼中永远坚强的眼睛,如今正蓄满了未来得及掩饰的泪水。
师兄别哭,掌门是因为知道我的鳞没有黑龙鳞那样的用处,才把我关在水牢,剥下我一身无用之物的,他伤害我的初衷不是因为你,檀乐看着凌浅的目光,是在得知凌浅有孕后再未见过的真诚,他伤害你,伤害我,是他错了,我都不哭,师兄哭了,他该多得意啊。
凌浅从未见过这样勇敢的檀乐。
可檀乐却真是双眼有了精神,师兄若不信我好些了,就问问萧奴儿,他亲眼看见我摔了碗呢,我的唇色该是也有些红润的吧。
师兄这样幸福,宗宫主一定不会骗你,你相信他的话,我没事的,别让掌门如愿利用我折磨你,萧奴儿人挺好的,就让他继续照顾我,你回去吧。
第55章情能忘忧
你已经不信任他了。
离开竹林,通往寝殿,是一条不用法力,缓步前行,须得走上半个时辰的山路。
宗洲扶着凌浅,早早提议了快些回去休息才好。
可凌浅却说身子无碍,好不容易出来走走,透透气也好。
我不知道该怎样与他相处。凌浅叹着气,手捂上心口。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百年相处,他与檀乐堪比至亲,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曾也是他在凌霄君的阴霾下感受到的第一缕阳光。
我百年来的修行,每一回出关,他都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他是我在遇见你之前,于这世间难得感受到的温暖。
宗洲陪在凌浅身侧,瞧了眼日头,扶住满眼失落的宝贝,沉着稳重地对视,道:过去的温暖是真实的,不必否认过去,太阳嘛,有时候也会躲进乌云里的。
凌浅乖巧地抿着唇,闪烁的目光,昭示着需要安慰,就算是眼前人又要以长辈的姿态指点自己的心境也好。
不是还有我吗?宗洲眼带笑意,一见他这样可怜的神情,哪能严肃说教,话音不知不觉柔和起来,我想我是风,只要你需要温暖,我就一定能为你将蔽日的乌云吹散。
谁要听你说情话了。凌浅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宗洲牵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拽回了怀中,紧搂着,抚着他的脑后。
凌浅和颜悦色,正要出声责备这人说完了情话,又在太阳下搂搂抱抱,不怕被人瞧了去。
宗洲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先问他,道:小浅听见什么了吗?
听见什么?凌浅疑惑道。
忽然想起宗洲只要看出自己有心事,总会变着花样逗自己笑。
凌浅心里是安慰的,可他二人平日里打情骂俏多了,他一开口就揶揄道:光天化日的,堂堂逍遥宫宫主,一点没正经,什么要紧的话,还得你这样搂着我咬耳朵。
我和你在床上,给你吹枕头风,才会咬你的耳朵呢。宗洲当真是没正经惯了,咬耳朵字面上的意思,他调戏的话张口就来,竟忘了自己原意是要说正经话的。
也还好反应够快,没等凌浅动弹,立刻收紧了怀抱,道:我这是在暗示你听见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