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浅听见太一门,无甚情绪地点了点头。
萧奴儿一见他双眼无光,就知这不是那个温柔的主了,赶紧换了副卑微神色,问道:太一门的人若是要来,仙君这身红衣,还穿吗?
凌浅垂眸瞧了瞧自己这一身珠光宝气,极肯定地回了声:当然要穿。
他若是知晓凌霄君可能会出现,就换一身素净衣衫,岂不是被人掌控的病,还没好。
殿外莫乾站立宗洲身侧。
瞥了眼寝殿紧闭的大门,又尊敬地瞧向宗洲,问:凌仙君在您身边,整日浓情蜜意,与您两心相知,不好吗?
好,但不能只是这样好,宗洲远眺重山,稳重说道,为人,喜怒哀乐,性情并非只有一面,本座七情六欲俱全,从不是善类,若是长久只以一面与他相处,那才是在他痊愈前,彻底操控他的情绪。
莫乾点点头,又道:萧奴儿此人,过于贪婪。
贪婪才会急于表现,宗洲凡事尽在掌握,爱不是禁锢一人,自以为安全,本座得让他冷暖两面都能知晓外界事,让他无论何时,都能对人,对事,保持自己的思考。
这样心境才不至于倒退,莫乾捋了捋胡须,才能让心境跟得上您给的修为,跨过前尘的槛,超脱于昔日的磨难。
即使人间恩爱缠绵,宗洲也会为来日共同飞升,享与天地同寿筹谋。
说要一生一世到白头,他二人的恩爱,就绝不能有尽头。
宗洲看向莫乾,道:不是说,自在散人,医治他到生产,就离开的吗?
莫乾脸色有些窘迫,道:初时只是医者对仙君奇症好奇,后来也有过宫主不过是个深陷情爱的俗人的想法,但今时今日,才知超脱凡尘,飞升在即之人,只言片语,皆是财富。
呵。宗洲这一笑,略显讽刺。
这老者从前仗着能给凌浅治病,可在他跟前没少嚣张。
莫乾咳了两声,道:老夫对你一家四口,算是有点恩情的,若是这恩情不够留在逍遥宫,来日宫主家人想要习医,老夫必然倾囊相授。
此话当真?
此一言,引得殿外二人一起回眸。
这一眼,就让这二人瞧直了眼。
问话之人一身红衣,艳如桃李,华服锦绣,称得他本就白皙的脸,越发清透。
凌浅从未穿过这样明艳的颜色,就是穿戴整齐后,照镜自赏的是心静如水的那一面,也因为庄重矜贵的打扮,惊到过片刻。
不习惯。
眼见旁人看自己的目光,更是不习惯。
不好看吗?凌浅想了想,也觉得婚服不是日常亦或是出席满月宴适合的装束,过于隆重了些。
宗洲回过神,牵过他的手,前前后后地欣赏了一遍,笑容满足,道:好看,是太好看了,才会让人挪不开眼。
要不,我还是去换一身吧?凌浅说着换,却也留意到宗洲身上的衣衫,几乎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艳红夺目,精致贵气。
他福至心灵,明白过来那满足的笑容,是他二人此刻才真是像极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等宗洲宠着他,说一声同意。
他自信满满地扬起下巴,仪态更显端庄,道:不换了,这样,好看。
他二人对视笑了笑。
旁人很是自觉地退下。
却是凌浅叫住了莫乾,道:莫宗师说可以收徒,是真的吗?
莫乾脚步一顿,回身一礼恭敬,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何人都行?凌浅这话问得认真。
莫乾点头应是。
只见凌浅手指向莫乾身边,恭顺谦卑的萧奴儿,道:我不需要人伺候,听他说,独身的魔修寸步难行,若没了我这里的差事,许是没命可活。
这就把宗洲放任在他的身边,让他听闻外界事的仆从打发走了。
莫乾看向宗洲,以为这强者的筹谋打了水漂,会有些常人失落的神色。
哪知宗洲的笑容反而更满意了。
凌浅道:按理说,我是不好意思麻烦莫宗师的,毕竟你对我和孩子有医治的功劳,也是赶巧,我观察萧奴儿的根骨,习医比练剑好,宗师方才又说了教人医理的话。
若有天赋,指点一二不难,莫乾领了这差事。
不是和宗洲有亲缘关系的,就不认师徒关系了。
眼见外人离去。
凌浅才又神色有些任性地看着宗洲,说:我在里面想了很久,忽然想明白这心机如此明显的人,你怎么可能放心放在我身边。
这就想明白了?宗洲笑容宠溺。
连这样的人,都看穿了我避着你仍想知道太一门的消息,还想以此利用我,我有事不问你,倒问他,岂不是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凌浅捏紧宗洲的手,目光坚定道:你留他,是让他跟我说话,我不需要他了,我想看的世界,我要你牵着我,一起去看。
宗洲一笑。
凌浅就更认真了:我不留恋这里的富贵荣华,除了孩子和你,我也不想再与这世间人事物有什么关联,那莫宗师许诺教导医术,这对萧奴儿是最好的出路。
但于你,不应承此事,少一重凡尘牵绊,来日飞升才是最好。
魔修为欲|望不择手段,看似许诺一件好事,实则就是沾染上无穷无尽的因果。
宗洲明知他认真着,却逗孩子一样,捏了捏他的鼻子,说:我不过一点点变化,小宝贝是不是反应太快了。
敏感,且如此快做出了决策。
凌浅目光清澈,清醒着,也有着前一段在殿内与萧奴儿对话的记忆。
他说起情话,语调温柔如水:我也许会经常忘记很多事情,但凡事一关于你,我一字一句都记得清。
也是这关心,让他的心短暂完整起来。
你一定是瞒了我什么事,不只是萧奴儿的事。凌浅脸色一沉。
宗洲立刻好声好气地哄着说:你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还以为我和萧奴儿有什么
不许说!凌浅捂住宗洲的嘴,不许说出来什么事,我知道你们没有,但他对你一定有那种心思。
宗洲神色奇了,笑着说:他服侍你身边一月了,我还是头一回知你有醋意。
他在我昏睡时,还奴儿、奴儿地在我病榻前,跟你说话,凌浅面色难看,他说你入我梦前,都是这样在说话的,你说当时我醒了,保不齐,就是被你气醒的。
不是担心我被雷劈了?
宗洲还从未见过凌浅为自己吃醋。
萧奴儿就似一粒尘埃,宗洲还真不会在意这种人的花花肚肠。
凌浅一惊。
一想起自己昏睡时,最惦记的是与宗洲初遇,这人是被雷劫重伤的。
他立刻抬手又捂了捂宗洲的嘴,紧张道:我想我总有一日能够跨过凌霄君在我年少时设下的所有心坎,但有一道坎,我今生怕是跨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