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洲一道攻击术法已然出手,凌浅抓住这人的手腕,将这致命伤推到了旁处。
轰的一声。
海水登时浑浊不堪。
穿过昏黄,凌浅依然能看见檀乐满眼悲伤。
师尊以为无情道也该知道怜悯之心,捡了我,就当作是培育你善心的猫狗。檀乐趴在砂石中,垂头姿态,像极了自己那头在宗洲攻击下难以抵抗的父龙。
无人待我像人,只有你好像真心养我,可你有了爱的人,就当我是可以随意抛弃的猫狗。
凌浅难以置信,他记忆里初见檀乐,这孩子衣衫褴褛,委屈可怜,他当时看檀乐的目光,师尊就说是终于又有了怜悯。
这修无情道后重获怜悯之心的感情,远胜过他待门中任何晚辈。
我从未视你是什么猫狗,难道我待你真的不好吗?凌浅目光动容。
檀乐所在之处现出一块门形青石板,倏然明光大作,一道道红纹乍现其上。
我若真是你的亲弟弟,你不会为了一个讨你欢心的男人,弃我不顾,让我昏睡在欲杀我而后快的鲛人地。
我没有。凌浅摇着头,他真的没有。
他只是必须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不能先顾及反复欺骗自己的人。
可檀乐听不见这声,身形已然快要穿入那道青石门。
而门的另一边,正是魔煞之气的来源,也是凌浅再熟悉不过,曾带宗洲去过的魔花之渊。
不行,你不能去那里,凌浅一有去找檀乐的念头,宗洲就将他往回拽,他回头急道,他的修为,就连仙门天柱都去不得,这里面魔气太烈,他会死的。
宗洲手握得极紧,劝说道:小浅,他自己找死,你得顾念自身,你忘了自己前回被我身上的魔纹冲撞得昏迷不醒了?
我不能。凌浅不能不管。
无论檀乐做错过什么,无论是不是误解他是在当猫狗养,师尊当初将这孩子交给他,嘱咐的就是照料吃喝温饱,一定要让这孩子好好活着。
凌浅当真要走,宗洲是抓不住的。
不过眨眼的瞬间,宗洲手中就只有一道虚影。
魔门红光最盛处,凌浅已然抓住了檀乐,这不知死活的人,恢复了人形,一见他近到身前,竟又如从前,笑得阳光明媚。
其实我有一句话没说完,檀乐抓着他的手臂,化出一道捆仙锁缠绕彼此,我喜欢做你的狗。
明明刚才还伤心被他抛弃如猫狗。
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
凌浅有心将人拽出魔门,这人却偏要带他一同陷入黑暗。
师兄,一个鲛人一生只有一颗鲛珠,我父亲为了自由,把我此生唯一有子嗣的机会给了你,我尽过孝心助它逃脱束缚,失败了也就放下了。
如果我让你看到,你的心上人会为了飞升抛弃你,你可不可以,就让我做你的狗,从此只为我一人生儿育女。
二人穿过黑暗,已至魔门另一端,浮于空中,目光所及是日月同辉照耀下无边无际的紫色花海。
就见檀乐勾唇轻笑,手指着月亮的方向,道:宗洲没有飞升,是因为他遭了天劫,尚缺机缘,这机缘便是魔门所在。
凌浅看着遥不可及的月亮,只觉得通体寒意逐渐加重。
檀乐看似好心地搓了搓他的手臂,你们来过这里,他留恋你的身体,而不是通往魔界,是他身处无边花海,不知路在何方。
这人倏然话音幽魅转冷:你猜,他若是知道往那月亮走,从此就能脱离凡身,他会不会抛弃你?
凌浅无言,目光坚定。
檀乐却被逗乐了一般,大笑几声,似瞧人痴心愚蠢,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一会儿若能见到他,你会不会让他知道永远离开你的路?
凌浅目光闪烁一瞬。
檀乐就以为猜透了他的心思。
拽着他一同落入魔花丛中,翻滚几圈,直到缠住他二人的仙锁被魔气侵蚀得断裂开来。
凌浅拨开遮挡视线的紫花,方一坐起身,就见檀乐匍匐至他脚边。
他一见这人双手碰上自己的鞋,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可距离多远,都止不住这人满眼爱慕地靠近,一捉住了他的足腕,就情绪亢奋地往他腿上攀。
那张他视作弟弟的乖巧脸蛋,一下一下蹭着他的小腿,说不清是迷恋还是卑微。
檀乐,你清醒一点。
凌浅如今是知晓魔花会激起人心底的欲|望,他面对宗洲被激起的是情|欲,而此刻面对檀乐,则是强烈到难以克制的怜悯。
檀乐,也许真就是师尊埋在他心底,开出心软、慈悲之花的种子。
他见不得人受苦受罪,面对檀乐,这样的情绪只会更盛。
有这魔花催动,他是绝不会对人凄惨视而不见,甚至出手攻击的。
檀乐显然不觉这卑微姿态是苦,恨不得一下窜到他身上,贪恋的目光似冰冷的蛇一样游走在他身体。
师兄,你听说过龙.性.本.淫吗?檀乐被他踢开一次,捉住他足腕就更迅速一次,我有龙的血脉,你知道我这百年爱慕你,忍得有多辛苦吗?
那你还急不可耐地把他往本座床上送。一声冷厉,一团黑雾已然袭向檀乐后脑。
凌浅一脚就将檀乐踹开,为的是救下这人,免遭宗洲致命一击。
可檀乐已然被魔花侵蚀了神智,纵然明知有危险,却只顾着欲|望,向着凌浅爬。
口中意|乱|情|迷地说着:我根本不在乎谁睡过你,你又怀着谁的种,我只要你,我总能得到你的。
痴人说梦。宗洲冷冷出口,一手紧搂住要阻止自己动手的凌浅,一手提起檀乐的后领,轻轻一甩,就将人甩出了十步远。
半个时辰后。
这魔花之渊好生热闹。
宗洲化了一道屏障,将这师兄弟二人隔在两端。
一端是被锁链困住的发了||情的狂犬,一端是因魔花导致同情心泛滥的泪人。
宗洲搂着泪人,细心呵护着哄:不哭了,乖,再哭我要心疼死了。
凌浅的眼泪就似春雨连绵不绝,指着檀乐身上的锁链,哭着说:他这样挣扎,骨头会不会断啊,太可怜了,他眼睛都哭红了。
宝贝别说傻话,眼睛哭红的是你,宗洲捧住他的脸,指尖一下一下给他轻轻抹泪,你师尊还真是个神智不正常的,又要你无情无欲,又要你怜悯弱者,真是不把你整疯就不觉得痛快。
凌浅听不进去,现下就连人家说师尊的坏话都不反驳,只看着那可怜的师弟,垂泪不止。
宗洲你放了他吧,我没教养好他,是我的错,他看起来真的要疯了。
宗洲倏然一下亲在他唇上,一见他愣住,顿觉有用,又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凌浅一瞬间满脑子情|热,直到舌尖尝到淡淡血腥气,方才彻底回了神。
再见远处师弟急得冒火的目光,他那种心软心疼的感觉竟是被另一种情绪压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