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嬛的话一说出口,跟着他来的太监就愣了,他没想到沈嬛不带人回宫,只让开个方子,急得张着嘴就要说话。
但他还没说出口,苏老大夫已经摆摆手:世间病症千变万化,不亲自看一看,诊一诊病人的脉,开出的药方也终归不服帖。
我跟你去一趟吧。
苏叔望着他满头银发,沈嬛鼻子酸涩,若不是自己,苏叔也不会这样的年纪还要往那样危险的地方去。
苏老大夫拍拍小童,让他去把自己的药箱拿来,对沈嬛道:这么多年,天南地北该走的都走了,还没去宫里逛逛呢,不过先说好,治病归治病,治好了可得放我离宫。
沈嬛捂着鼻子笑,好,我一定跟皇上说,让他放您回来。
嗯,这样老夫才能放开手来。这可不是苏老大夫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四处游历的时候,一手医术出神入化,遇到许多想把他留下的人。
要不是靠着手里的一些东西,他现在指不定被哪个大官儿或者势力拢在手里,憋憋屈屈地一辈子只给几个人看病呢。
小童很快把药箱拿来,苏老大夫没和以往一样摸摸他的头,只对他道:等你爷爷回来,就跟他说我去宫里逛逛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让他把这些日子看病的药方放在我的桌子上,我回来要看。
好,祖祖要早点回来哦。小童肉嘟嘟的脸因为说话动来动去,可爱得沈嬛心都化了。
他忍不住跟小童打招呼:到时候哥哥一定会亲自把你祖祖送回来的,好不好呀。
好。小童眨眨眼,抱着小小的拳头送他们。
苏老大夫看了一眼只露出眼睛的沈嬛:哥哥?
叫你爷爷还差不多,不知羞!
沈嬛脸一红,诺诺道:苏叔,您这话忒
忒什么?苏老大夫挥开太监扶自己的手,自己撑着马车辕一跃而上,快上来吧。
沈嬛知道他,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要跟他耍嘴皮子,下辈子都不成。
沈嬛上了马车,抓牢窗栏。
接到人的太监和侍卫和来时一样,飞速进了宫。
马车一路飞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接到养心殿外,苏老大夫在车上已经给自己做了简易的面罩,至于手,他有一副羊皮手套,套上就完事儿。
他从马车上下来,望着被围得犹如铁桶一般的养心殿,面上的神色和在马车上只对着沈嬛的时候大不一样。
时不时在东稍间和养心殿门口两边跑的安宁正好看完宇文鉞出来,看到回来的沈嬛和御前侍卫,眼睛刷地落在须发皆白,但是双眼如电,精神抖擞的苏老大夫身上。
安宁跑过来,小主,这就是您说的苏老大夫吗?
在车上只来得及交代宇文鉞的病情和自己服用过乔甫开的药的事,还没来得及跟苏老大夫说自己成了后宫嫔妃,沈嬛面上有一瞬间的怔然,对看向自己的苏老大夫道:苏叔,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先去看看皇上吧,他病情严重,按照乔太医的估算,若是不能除去药方里的毒性,只能拖个四五日了。
苏老大夫收回目光,整理了下衣袍,不慌不忙地对安宁道:草民正是沈嬛嘴里的苏老大夫。
走吧,带我看看皇上的病情。
安宁现在完全把苏老大夫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管得着他在自己面前称我,要不是看苏老大夫身体健硕,走路不慢,都要把苏老大夫背着往东稍间跑。
一行人快步走进养心殿,穿过穿堂,先到东次间。
在东次间的太医们看到他手里的药箱和陪着他的沈嬛,知道这位就是出宫请的名医。
他们都是宫廷御医,自然瞧不上这样的乡野村医,要不是现在皇上不好,他们不敢承担这么大的罪名,恐怕现下已经说难听的话了。
苏老大夫才不管这些弯弯绕,他望着一堆人,问:是谁开的给皇上服用的方子?
乔甫走出来,一点也没有太医院第一把手的骄傲,给苏老大夫作了个揖:老大夫,是我开的。
哦,苏老大夫点点头,那你跟着进来吧,其他人别进来挡事儿。
是。乔甫拿着自己的药箱跟在后面,走进东稍间。
东稍间里只有那个沈嬛第一次来的时候照顾宇文鉞的宫女,看见这么多人,端着水盆退到一边。
苏老大夫则进来后就皱着眉,看着这捂得严严实实的宫殿,道:人的身体就和周围的环境一样,通则不痛,痛则不痛,他原本就患了时疫,你们还将这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就像把一群张牙舞爪的病关在里头,就算他有一点好转,也要被扑倒,快些打开门通通风吧。
从进来,苏老大夫的脸上就没有宫里人都有的愁苦,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人不由得信服他的话。
安宁立刻叫上宫女,把东稍间能打开的门窗全都打开了。
瞬间,热乎乎的阳光从窗外和门外投射进来,风穿堂而过。
苏老大夫点点头:这才对嘛,来,把床帐捞开,让我看看皇上。
他戴着薄如蝉翼的羊皮手套,坐到龙床前的凳子上,床帐被捞起后,先看了看宇文鉞的脸色眼珠和口里,再敲了敲他的胸口,然后拉着他的手诊脉。
隔着那双薄如蝉翼的羊皮手套,苏老大夫闭着眼睛,仔细感应着手底下的脉搏。
顺着这点脉搏,脑海里清晰地浮现血流过的手臂,胸腔,腹部,以及下肢。
然后再慢慢细化,到每条经络。
许久之后,苏老大夫放下手,道:亏得皇上身体强健,年纪也还小,再大个十几二十岁,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然后还不等旁边几人因为他的话高兴,先对着安宁:你是伺候他的,以后拦着点,别没日没夜的熬。
人的身体就像蜡烛,风越大,熄得越快,就算办及时,也要有度。
然后对着乔甫:你这老小子想法不错,开了一个药毒兼并的方子,想以方子里的毒性,去除时疫的病症,但是却诊错了脉,这个时疫非一般的时疫,爆发性更强,致死的几率更大,发展起来更快更迅猛。
若是寻常的时疫,按照你的方子减去些药量,还是可以一用。不过人时疫好了,也会得一样病症。
乔甫没想到自己抓破脑袋想出来的方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差池,急忙问:什么病症?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苏老大夫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不举罢了。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放在龙床上的宇文鉞身上。
乔甫开的那个药方他已经吃了三天,药性已经在体内存在三天了。
乔甫脸色刷地白了。
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道,他这颗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沈嬛则是有种奇妙的感觉,宇文鉞,居然有可能不举了?
那
嗯,他赶紧甩甩头,把一些东西甩出脑海。
苏老大夫顶着一屋子人的目光,走到桌案边刷刷地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安宁:这张方子,按照上面的量抓药,三开三加水,每次加一碗,等药熬到只剩一碗,盛出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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