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妙笔先生就是他最喜欢的几个笔者之一,尤善灵异鬼怪之间的爱恨情仇,每出一个话本都排成了戏,在京城里红火得很,沈嬛也想看,但约的人实在太多,轮到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手边是果脯香茶,半躺在迎枕上,看得津津有味。
晴子在旁边做绣活,给他做鞋面子。
奶娘凑过去看了看:抱翠楼昨天送了一盒小珠子过来,都是水头好但是不成大作用的,我叫他们磨了孔,正好穿成小流苏,在鞋面边上成一圈。
沈嬛拿着话本凑过来:听起来挺好,都有什么颜色?
见他来了兴致,奶娘去把盒子找来,只见里面全是小木盒装着的各色翡翠玉石珠子,大的有小拇指尖儿那么大,小的和黄豆粒差不多,水头都好,亮莹莹好看极了。
沈嬛就喜欢这些亮闪闪的鲜亮之物,双眼亮晶晶的捻着珠子跟奶娘和晴子道:这鞋面是月牙白的,那就用银白绣线,绣个卷云纹,再把浅紫浅蓝浅青的珠子挑出来,不拘什么顺序,穿成小珠串。
又有了想法:这么好一双鞋,须得有衣服来配,做件小立领的斜襟长袄,素素的就好看。
那再做条裙子。奶娘笑着道。
沈嬛拍板:做条马面裙,用天水碧色,底襕绣兰花灵芝。
其实裙子用水粉色更好,但粉色出挑了些,不适合老太太用。
沈嬛撇撇嘴,在心里把老太太三个字嘀咕了一遍。
他从没觉着自己老。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罗姨娘经书还没抄几天,陈妙仪和陈庭芳就被宫里赖的人接进宫,除了知道一个在储秀宫,一个在咸福宫,再没其他消息。
又转眼,到了重阳节。
沈嬛正和奶娘晴子商量用什么菊花做馅,蒸菊花饼,贾氏春风满面地走进来:老太太,我有一桩事想跟您商量商量,不知成不成。
沈嬛示意她说。
贾氏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道:这不是重阳节快到了,几个小的闹着要去郊外登高,说的时候人多,最后竟是都要去。
我想着太太整日在明辉堂,不如趁此佳节散散心。
听说郊外凌云山上的普陀寺灵验得很,咱们也去拜拜菩萨。
沈嬛听得入了神,登高,凌云山,还有凌云山上的普陀寺,听着都很有意思。
可他想起来环儿:你们都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来之前大爷已经去过老太爷那儿了,老太爷说了,一家人都去,还要在普陀寺用完素斋才回来。
沈嬛:
贾氏:老太太,像咱们这样的后宅女子,除了恰逢节日,哪有什么机会出去转转,这次不去,说不得要等到明年后年大后年了。
沈嬛被说动了,点头应下。
到了重阳节这天,用过早膳,陈府的主子们都收拾妥当,带着丫鬟婆子往城郊去。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和男男女女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各种吃食的香味汇成烟火的味道。
沈嬛捞着软轿窗帘,看得目不转睛,突然看到几个小猴子在手艺人的手势下钻火拳打滚作揖,可爱得叫他忍不住:奶娘快看,好招人喜欢的猴子。
手艺人眼尖,带着猴子就往这边靠,大声吆喝:看小猴儿了看小猴儿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家小猴儿乖得很,只要给一个铜板,就能对你作揖了嘿~
那小猴儿生得灵巧可爱,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圆乎乎水润润的,又被手艺人养得胖胖的,像个黄糯米团子。
沈嬛从荷包里摸出几个打赏人的金裸子银裸子,叫奶娘拿给手艺人。
手艺人看着金银裸子眼睛都直了,连忙对着软轿弯腰谢赏:谢夫人,谢夫人。
围观的多少看热闹,掏钱的没几个,能赚个饭钱就是运气好了,这几个金银裸子够他过几年安生日子了。
小猴儿似乎也知道好,学着主人的样儿对着软轿连连作揖。
沈嬛耐不住,半掀开帘子去看小猴儿,周围突然爆出吸气声,过往行人都看着他半隐在帘子后的脸,呆若木鸡。
奶娘赶紧把帘子扯下来,让抬轿的下人走快些。
主仆都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暗处将他们盯得牢牢的。
小眼睛塌鼻梁,长得普普通通的男人望着软轿离开的方向:大哥,那就是咱们这次要绑的票?
两人是做这门生意的老人,昨日接到一个雇主,要他们绑陈尚书府上的一个人,从此再不让被绑的人出现在京城。
要是其他人,听到尚书府的名头就退缩了,但他们知道,越是这样的高门大户,越在意女子名节,一旦知道被贼人绑去,不会下死力气追拿,只当被绑的人死了,免得辱了门楣。
所以,一接到雇主银子,两人马上按照雇主提供的消息等在这条路上,并找到第二顶软轿。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绝色。
络腮胡男人咽了咽口水:跟上去。
唉!
小眼睛男人兴奋至极。
这样的货色,到手之后老大肯定舍不得马上转手,要留在手上玩熟了再说,那自己也能捡点甜头尝尝。
男人舔舔嘴,纵步跟上。
两人瞧着普通,却在人群里穿梭如流,犹如尾巴一般远远地坠在陈府一行人后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凌云山是京城郊外最险峻的一座山,普陀寺建在半中腰上,通往山上的路只有一条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石阶小道,蜿蜒盘旋。
到普陀寺的时候,陈府上上下下的主子全都腰膝酸软,赶紧让小厮去问问有没有空的禅房。
很快,小厮回来了,还带来两个寺里的师傅。
两个师傅已经知道陈枋跃的身份,带着一行人径直来到寺庙东南面:这几间禅房刚刚空出来,陈施主看看,可否。
一间院里八间禅房,每间禅房一样宽一样的格局。
搁平时娇生惯养到他们自然不乐意这么挤着,可刚才陈府的人还看到了京城里的熟面孔,也是由两个师傅领着住进了离他们不远的禅房,人都没说什么呢。
再说,他们都累狠了,现在就想有张床,洗把脸休息会儿。
丫鬟小厮们出出进进收拾,冰凉的山泉水端了一盆又一盆。
没有多余的房间,沈嬛和陈枋跃住在了一间禅房。
晴子拧了帕子递给他擦脸擦手,悄悄看了看被老仆伺候的陈枋跃。
咱们出去看看热闹,山上风大,比待在屋里凉快。
说着,他叫上奶娘和晴子,没跟陈枋跃打招呼出门了。
老仆接过陈枋跃擦完手的帕子,道:太太身边只有两个人,要不再派个人跟着,免得出什么意外。
陈枋跃抬手坐到椅子上:由着他去,普陀寺僧侣众多,又会拳脚功夫,出不了什么事。
陈枋跃心里后悔处置了那个丫鬟,让沈嬛生了气。
所以这些时日沈嬛不想见到他,他也不往前凑,等他气消了再说。
不过看来沈嬛的气有些大,现在还没有消的迹象。
咳咳陈枋跃咳了两声。
老仆连忙取出药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老爷这咳疾有些时候了,还没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