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心道:果然。
江户川乱步此人,推理能力世间独一无二,可无论是他世界的江户川乱步也好,还是武侦的乱步也好,那都是被福泽谕吉带了一段时间,开始逐步拥抱这个世界的乱步。
可叶藏遇见的是最愤怒也最彷徨时刻的江户川乱步,世界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想到这,太宰治越发感兴趣。
他真想看叶藏是怎样与这样的江户川乱步成为朋友的。
不,其实能猜到吧。
太宰治想:如果是阿叶的话,一定用那个方法吧。
他露出了相当微妙的笑容,该怎么形容呢,反正中岛敦无意下撇了太宰治一眼,被激得打了个寒颤,又迅速将视线移走了。
用他那无底线的讨好,包容江户川乱步的一切吧。】
乱步君还是个孩子。
这是叶藏的第一反应。
他对孩子一向很好,加上对方又跟他住在一起。
看见江户川乱步胡乱洗着衣服的背影,叶藏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其实学校里有滚筒洗衣机,投币即用,一次300日元,学校的大部分男生都是积攒一周的脏衣服再去洗,在叶藏看来,公共洗衣机非常脏。
他家的条件足够好,便自行购置了一台小洗衣机,放在阳台上,江户川乱步的家教很好,不会擅自用舍友的东西,便从来没用过叶藏的洗衣机。
一开始江户川乱步还用过学校公用的,一个月后就不曾用了,一个是他意识到生活费告罄,还有就是那群无聊的男子高中生开始针对性欺负他。
以他的推理能力能逃掉每一次的围堵,他的衣服却不行,为了保住剩下的衣服,乱步开始手洗。
结果当然是惨不忍睹。
叶藏说:乱步君,到我这里洗吧。
江户川乱步到处乱翘的发丝一跳道:好啊!
啊,毫不犹豫地应下来了。
阿叶心中的小人捂住了自己的脸。
接下来的开展便顺理成章起来,简单来说就是阿叶开始帮乱步熨衣服,帮他带外食,家里送来的水果跟点心礼盒也有了解决的地方。
短短半个月内,江户川乱步胖了三斤,到横滨后逐步枯瘦的脸颊也丰盈起来。
很难说他将叶藏当成是什么,是可以依靠撒娇的母亲,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位朋友,他俩的关系迅速亲近起来,叶藏也知道了更多关于江户川乱步的事。
就比如说,他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能瞬间看透真相。
真是不明白那些大人。他晃荡着双腿。
嗯?阿叶正在专心致志地熨烫衣服,他有点少爷的脾性,并非说他不愿意干家务,而是外出穿的衣服必须格格正正,连一丝褶皱都不能有。
在家里,诸如此类的工作是女佣做的,可这里是军警学校,再大牌的少爷都不能带佣人,他又忍不了脏衣服积攒一周,干脆买了蒸汽熨斗,学着做家务。
发展到后来,甚至能用小电磁炉煎厚蛋烧之类的小物了。
江户川乱步说他做得厚蛋烧有母亲的味道。
阿叶:
*
乱步说:他们为什么要不懂装懂,这是大人的恶趣味吗?
叶藏小心翼翼道:乱步君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他思来想去还是说:他们没有你那么聪明。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户川乱步急切地打断了:这不可能,父亲能看透、母亲能看透、阿叶你也能看透。
叶藏心说:这在庞大无法理解你的人口基数面前,我们三实在是太渺小了啊。
坐床上的江户川乱步又露出了不听不听我就不听的模样,叶藏悄悄叹了口气,以乱步的头脑肯定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但他该怎么说呢,暂时无法接受。
有的时候叶藏会想,乱步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是比他眼中的世界更残酷,还是好一点?
叶藏自己也活得很辛苦,他最恐惧人心,偏偏太宰治的身体赋予他看透人心的智慧,故此每天都备受折磨。
以他的性格,在乱步流露出抗拒之色后,是万万不会追下去的,于是他安静如鸡地烫完衣服,对乱步说:好了。
小孩子的脸就像是晴雨表,他好似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快快乐乐地接过衣服,对叶藏说:谢谢你,阿叶。
叶藏轻声道:嗯。
江户川乱步,是世界上唯一会叫他阿叶的人。
当时是这样的。
*
事情发生在他们熟悉之后。
某天,乱步忽然对叶藏说:你是不是不叫那个名字。
哎?
叶藏何止是慌乱,他心中惊慌失措,怕得要死,当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那时候叶藏已经将面具锤炼得很坚固了,他露出疑惑的表情道:什么意思?
乱步烦躁地扒拉头发,当叶藏撒些在他眼中显而易见的谎时,他总会如此烦躁。
那是曾用名吗?
江户川乱步道: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说老实话,那一瞬间,除了被看透的恐惧外,我还感到了一丝丝的窃喜。
可能在潜意识里,我就不是津岛修治,他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是被我夺取一切的苦主,用着他人的身体,再不知廉耻地称呼自己就是原主,对我来说根本无法接受。
而且,就算是我,也是希望被人看着的。
当时的叶藏确实有自己在被凝视着的感觉,江户川乱步是唯一一个真正看着他的人。
很难形容他当时的感受,就是他确实被乱步感动了,以至于吐露出保存了很久,准备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你叫我叶藏吧。他是这么说的,也不是曾用名,总之很难解释,我以前好像是叫大庭叶藏来着。
他局促地扯着自己的衣摆,坐立不安。
江户川乱步完全没读到叶藏的焦躁,他很开心,脸上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而又抱着点心盒,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要叫你阿叶。他宣布道。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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