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渊沉默一会儿,说:嗯。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好像顾曦说的并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什么毫无关联的人。
顾曦缓缓呼吸,尽量让语气平稳: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敌人会来袭击乾卿宗,为什么要对乾卿宗赶尽杀绝么?
他刚刚提到了故事的结局,现在又问出这样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贺成渊直截了当地问:你觉得是因为我?
因为我不会对乾卿宗动手,所以书中的剧情就让这些黑衣人出现,代替我杀光乾卿宗的人?
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顾曦的脸上,眼眸深不见底。
高挑的身形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过分的逼近使得彼此的呼吸甚至交错在了一起。
贺成渊唇角带笑,低声问道:豆豆,那你打算怎么做?
顾曦偏开头,狼狈地避开贺成渊的视线。
如果从今以后不跟你和容钰扯上关系,不参与进你们之间的爱情故事里,那么不管是乾卿宗还是我,都没有必须要死的理由。
顾曦合紧手掌,指甲扎进掌心:我希望你能离开我,离开灵越峰。
现在,立刻。
那个剑穗就是我送你的离别礼。
离别还要需要礼物么?顾曦听到贺成渊在笑,似乎已经看穿了他这拙劣的谎言和借口。
四周陷入寂静。
只有顾曦略显粗重混乱的呼吸声,时断时续。
豆豆,贺成渊语调平缓,嗓音发哑: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原因并不在我。
我也是今天才得以确认,这本书会强制发生它所希望发生的剧情。
不管有没有我,乾卿宗都会遭此一劫。
顾曦垂下眼,反问的语气生硬僵直:可这不过就是你的猜测。
贺成渊,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乾卿宗今天这场灾难跟你无关?
你怎么能保证乾卿宗以后不会被你亲手灭掉?
你能保证么?
你敢保证么?
你有什么底气拿来跟我保证?
他咄咄逼人地问,似乎想要用更强的气势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不安。
我能,贺成渊笃定地回答。
你要怎么办?顾曦语气冷漠地追问:真的要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你难道要去死么?
那个死字太沉重了,哪怕只是说出来都让顾曦感觉舌根发麻。
可以,贺成渊轻笑一声,语调云淡风轻:我可以去死。
从贺成渊嘴里说出来的无所谓似的话,抽干了顾曦身体里所有的血。
他的脸色一点点发白,直到白得透明,白得|裸|露|出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
可我不需要,顾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伸出手,用力推开贺成渊的身体:贺成渊,我不需要你去死。
我只想要乾卿宗平平安安,只想要爹娘能够平平安安。
我不需要你死,你也不需要去死。
你能离开么?
贺成渊,你能离开么?
贺成渊没有动。
顾曦抬手拍在贺成渊的胸膛上。
一下又一下,尽力地将他向远推。
向着山脚安全的方向推远。
胸口的伤口早就崩裂了,顾曦每次抬起胳膊时候都会感觉胸前钻心的疼,莫名连带着胸腔里面的心脏也那样疼。
我不想再让乾卿宗里的人承受死亡的恐惧了,不想让你继续留在灵越峰当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药|,不想每天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不知道哪天就会被你一剑穿心。
贺成渊,你赖在这里不走做什么呢?
乾卿宗本来就不是你的家,当初我收留你是因为可怜你,路上看见一只快死的狗我也会带回家的,你懂吗?
你现在明知道自己会害了我们所有人都还要赖在这里不走,是打算把乾卿宗当冤大头,继续骗吃骗喝骗修炼功法么?
顾曦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他从来没想过要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想让贺成渊离开他,离开这里。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心脏疼得快要窒息的自己。
他要去打开山腰护山大阵的阵眼。
阵法启动时候的灵力波动很可能会惊动敌人,一旦被包围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太危险了。
他必须自己一个人过去。
他不想让贺成渊跟他一起去送死,他想让贺成渊能够安稳快乐地生活。
贺成渊,你快走吧。
离开灵越峰,去一个再也不会跟乾卿宗产生任何关联的地方。
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回来。
灵越峰不欢迎你!
这些话出口,喉咙深处酸胀难忍。
接下去的话,竟是一句也再说不出来。
他好想贺成渊能狠狠地揍他,往死里揍他,揍死他这个说话没有轻重的混蛋王八蛋。
最好一剑给他刺个透心凉,让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胸前的伤口崩裂得严重,失血过多。
顾曦大脑眩晕,腿下一软,向后跌坐在地上。
他的胸口火辣辣地疼,眼眶也火辣辣地疼,脑子里乱得快要炸开,视野模糊的一片。
眼睛好像坏掉了,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着什么东西。
想闭眼,可是眼皮却不听话地睁大,好像想把眼前这抹影子牢牢地死死地映在脑海里。
一瞬也不想错开。
他看到贺成渊的身子突然变矮了很多,似乎是蹲了下来。
贺成渊这是打算狠狠地骂他了么?
还是想把他狼狈滑稽的样子看得更仔细些,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太好了,恨他吧,离他远些吧。
这样如果他死了,贺成渊就不会感到那么伤心了吧?
豆豆,你这么努力地想把我赶走,是要做什么呢?
熟悉的清冷声线低沉,带着融入夜色的温柔。
贺成渊伸手揉了一下顾曦的头,很轻松,很自然,没有任何隔阂芥蒂的。
顾曦感觉他的眼眶辣的像是在被火烧,心脏像针扎一样刺痛。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说的这么过分
明明他说的这么伤人
他刚刚甚至说贺成渊比不上一条狗
为什么
为什么贺成渊不跟他生气
为什么贺成渊不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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