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屋内略显嘈杂的声音,顾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多喜欢欺负人的大坏蛋?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坏蛋总是要欺负贺成渊?
脑子里面时不时发出来的有关贺成渊的奇怪声音,自从那只白色的大老鼠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过了。
可顾曦还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个声音跟他说过的话。
那个声音说贺成渊必须要遭受好多折磨,还要承受好多痛苦,还讲了好多好多特别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他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可贺成渊明明不喜欢这些呀
不喜欢还不能不要
这个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呀
顾曦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用袖子蹭眼睛,把眼睛周围的皮肤都快蹭破了,自己也不知道。
几个大人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把两个孩子的伤势给控制住了。
门刚打开一个小缝,顾曦就立刻蹦起来往里跑。
他在外面坐的时间太久,腿麻了,进屋的时候没站稳啪叽一声摔在地上,还不等别人捞他,自己就飞快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小短腿来到了贺成渊和云竹的床畔。
大人们见他哭得眼睛都肿了,眼圈也通红一片,就没舍得拦他。
豆豆,商雪轻声道:太晚了,别打扰你四师兄和贺成渊休息,听娘的话,快回去睡觉。
不睡。
不乖乖睡觉以后不给你月钱花了。
现在也没有哇。
商雪:
好像因为非要把贺成渊带回来这件事,她最近确实没给豆豆月钱。
娘,我睡不着,顾曦趴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的贺成渊,哭得打嗝。
商雪叹气,走过去帮他拍背顺气:豆豆别哭了,贺成渊已经没事了。
顾曦擦掉眼泪,小拳头握紧:太溪阁的人好坏。
商雪心中憋着气,闻言语调也不免提高了些:嗯,确实坏。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帮了你们,要不是有那人,真的是,真的是
她心里后怕,捂住胸口: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一宗的人渣子,早死早超生。
云竹本来就一直醒着,听到商雪这样说,立刻嗷嗷叫着解释起来:师娘,我可没被欺负!
要不是突然有人横插一杠,我早就把王韬达亲手杀了。
老实会吧你!商雪转身一拳头砸在云竹脑袋上:还杀王韬达呢,我看就属你最讨打!
你知不知道你才刚刚筑基?
还敢在合体后期面前耍威风,我看你小子就是嫌命太长!
知道师娘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生这么大的气,云竹一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常态,没逗趣回嘴,老老实实地缩着脑袋听商雪训话。
听着商雪教训云竹,顾曦仰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娘,太溪阁的人为什么要欺负贺成渊?
商雪正在气头上,听到顾曦问他,随口回道:欺负他没靠山呗!
靠山?顾曦有些迷茫:靠山是什么?
靠山就是,这个问题真把商雪给问住了。
她不想给孩子讲那些大人之间乱七八糟的权力牵制,也不想让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接触那些不该他知道的利益关联。
她只想让她的孩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
苦恼自己一时口不择言,商雪弯下腰,伸手想帮顾曦擦擦脸:豆豆,别管那些了,跟娘亲回去睡觉吧。
顾曦脾气上来,偏了偏小脑袋,避开商雪的手,小嘴撅得老高:娘亲不说我就不走。
商雪拿他没办法,蹲下身子,跟小孩平视:好吧,那娘亲给你解释什么叫靠山。
她绞尽脑汁,硬着头皮,尽力地试图用一些简单易懂的词语来给年幼的儿子解释:豆豆也遇到那些坏人了对吧,你觉得那些坏人为什么没有欺负你呢?
顾曦闻言愣了,呆呆地望着商雪,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当时也遇到坏人了。
为什么那些坏人没有欺负他呢?
因为豆豆有娘亲,有爹爹,有你王伯伯,有乾卿宗的很多师兄师姐爱着你,护着你,所以那些坏人就不敢欺负你。
顾曦听得似懂非懂,缓缓地点了点小脑袋。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意识到了商雪话里的意思,焦急地拉住商雪的手:那娘亲,爹爹,王伯,还有乾卿宗的师兄师姐们都不爱贺成渊,不愿意护着贺成渊吗?
你们都不爱他吗?
为什么啊?
顾曦昂着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商雪,望得商雪心都要化了。
他问的那样认真,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赖和企盼,以至于商雪根本没办法说出任何欺骗的话语。
豆豆,你知道什么是爱么?商雪的语气有些沉重。
娘亲很爱豆豆,如果现在受伤躺在这里的是豆豆,娘亲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疼,根本没办法站在这里说话。
商雪把顾曦抱在怀里:豆豆呢?
豆豆爱娘亲么?如果娘亲受伤了躺在这,豆豆会很伤心么?
会!小孩毫不犹豫地点头:豆豆很爱娘亲,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商雪双眼湿润。
她从云竹那里听说了贺成渊宁肯被打死都不肯交代出乾卿宗的事情。
也听说了即使看到顾曦试图救他,这个孩子也坚决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顾曦,不知道乾卿宗的事情。
她很感激他。
也很佩服他。
甚至愿意用最丰厚的报酬来回谢他。
可,她没办法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且刚认识不久的孩子谈得上爱。
床上的男孩,双眼紧阖,面色惨白。
他的脸上还密布着被凌虐后残留的痕迹,单薄消瘦的胸膛带着极其微弱的起伏。
他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连呼吸的声音都低沉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顾曦的泪水涌出来,沾在睫毛上,沉甸甸地挂着。
他从商雪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走到了贺成渊的床榻边。
男孩无忧单纯的心里,增添出了从没有过的怅惘和忧虑。
他第一次从娘亲的话里意识到,原来他可以生活的这样快乐幸福,并不是因为他的勇敢。
只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在他身边保护他,爱护他。
可贺成渊不一样。
贺成渊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更没有师兄师姐能护着他。
贺成渊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
唯一的一个朋友。
越想越是伤心,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小小的,软软的,像白兰花苞一样纯真又懵懂的男孩,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将头轻轻靠在了贺成渊布满伤痕的颈侧。
娘亲说,他们不爱你。
顾曦越说越觉得心里特别难受,很伤心很伤心。
像对待珍宝一样,他将贺成渊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放在怀里护好,软糯的话语天真却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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