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郭千户,还有我和景石,本是被安排到南京的内官监采办上任的,如今也不能去了。无故不赴任报道,乃是犯了大忌,景石和我也就成了宫中外逃的罪人了。韩佳儿忧心道。
禅修室内气氛陷入压抑,众人都为前途之渺茫而担忧。此时,信阳郡主朱青佩突然发话了:
我虽不知诸位具体经历了甚么,但听你们话语间,似乎与我那皇叔等朝中贵戚结下了不小的仇怨,以至于遭到了追杀。如此一来,我也不用担心大家与我的立场不一致了。诸位放心,吕中官、韩姑姑,你们二人都曾是宫中旧人,做事必定周全,吕中官还做过宫中采办,乃是我商行中稀缺的人才。若不嫌弃,你们以后可以跟着我做事,只要我不倒,就保你们衣食无忧。
韩佳儿和吕景石惊讶地看向信阳郡主,一时之间失去了反应。信阳郡主则继续道:
我听你们言辞中提及走私军火与倭寇的事,这正是我近段时间的烦心事。我在浙杭一带的商行近期接到了大笔的订单,有人从我们的瓷器行订购大批的硝石原料。
从瓷器行定硝石原料?郭大友一头雾水。
硝石是制作釉彩的原料,我手底下有不少民间的瓷器窑坊,也与很多硝石矿有着长期信赖的合作关系。硝石矿都是官采官办,受到管制,卖出都有定量,买家也都要登记在簿。如果是正经商人,要买硝石,直接找官办的矿去买就行。这买家却拐了个弯找瓷器窑坊来买,买的量也十分巨大,根本就不是正常民办窑坊用来做釉彩的量。这分明是要躲避官府的追查。我手下的瓷器行掌柜觉得不对劲,不敢卖,就把这事儿报给了我。但已有不少瓷行受不了这利益诱惑,已经和对方交易了。
郡主是怀疑这伙人买硝石根本不是为了制作釉彩,而是为了造火/药!穗儿指出了关键。
没错,我希望诸位能帮我查清此事,我很怀疑是倭寇在暗中大量搜集制造火/药的原材料。此外,近些年我最费心的就是想要开拓辽东的商路,原因无他,我母家就来自辽东,祖祖辈辈都在辽东做木材生意,直到现在我的舅爷表兄都还是辽东最大的木材商人。但自从辽东成为抵御蒙古、女真的最前线,舅爷表兄的商路也走不通了,哪怕有亲王姻亲这样一层关系,但我父王素来低调,母亲又是妾室,不敢与父王提接济的要求。舅爷表兄也是根本不敢造次,家中连年亏损,已经典了宅院和不少田地,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每月还要给辽东官军上不少供奉,实在是入不敷出。我能出来做商人,这么快发展出如今的产业,与我父王关系不大,其实很大原因是靠着舅爷表兄的资金支持和教导,我不能不管他们。也就在一个月前,我舅爷表兄来信说朝鲜国那里传来了消息,有大批的倭国军马集结于海港附近,巨量船只在海港停靠,情势非常紧张。倭国很有可能就要越海去打朝鲜了,届时我大明辽东也是首当其冲。他们忧心忡忡,希望我能探听清楚此事。
她最后起身道:我所求无非就三件事:亲人平安,商路畅通,国无大难。只是我一个被除名的宗室女,在朝中毫无人脉,一没有可靠的情报来源,二也没有可以影响朝局的能力。但诸位不同,青佩仰仗诸位了!说罢,深深一揖拜下。
第122章无量佛(三)
与信阳郡主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发觉得她是个性情十分惹人喜爱的人。豪爽大度,平易近人,眼光卓越且十分独立,虽然非常聪慧却又难得敦厚,乐于助人。此次她给予众人的帮助,其实远超众人所想。
在众人躲入灵谷寺约莫大半日后,也就是五月初五当日傍晚时分,信阳郡主派出去假扮孟旷、郭大友和班如华以引开追兵的三个手下也来到了灵谷寺。这三个人在摆脱开追兵后,从郡主在南京城中的商铺里得到了郡主入灵谷寺暂避的消息,换了一身衣服,便再寻机会出城往钟山之上赶来,与郡主汇合。而这个消息是郡主出发前天晚上,特意让车夫老李留在商铺中的。不得不说,郡主当真是心细如发,思虑周全。
当然,这也与这一女两男三个手下的重要作用密不可分。他们都是郡主的左膀右臂,郡主离不开他们。
女子名唤赵苏之,是郡主的贴身侍女,自小就跟着郡主。因为郡主自幼习练剑法,她也随在侧习武。后来郡主因为要筹备出嫁之事,被限制习武,要求学习闺阁女子的典仪规范,倒是这个侍女一直练了下来,本领在女子中可谓十分高强。如今郡主常年出门在外,就靠她照拂保护。这几日赵苏之不在身侧,郡主虽不表现出来,但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另外两名男子,一位名唤邱白,是郡主的护卫,使得一手极强的柳叶刀。柳叶刀乃是明军的制式佩刀,因形似柳叶而得名,这刀要使得好,没有二十年功夫是成不了的。除了刀法,他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武举出身,在骑兵营待过,后来被调为周王府亲卫。他如今而立之年,早年间也算是见识过战场,带过兵,是有见识有城府的人,因郡主有救他全家的大恩,他死心塌地追随郡主。此人其貌不扬,尤其眉目甚至长得有些凶恶,郡主出去谈生意一般都会带上他,有他往身侧一站,气场就截然不同,可起到威慑作用。
另一位则名唤古仲文,家中行五,郡主等人一般称他五爷。此人年介四旬,早年家境贫寒,他很早就出来做工贴补家用,是自学徒一直打拼到大商行掌柜的精明商人。他做学徒时走南闯北,也跟着商行里的老师傅练了一身拳脚功夫,虽然不怎么成套成气候,但也不是庄家把式,对上邱白亦能走上几招。如今年纪虽然渐长,但肩臂腿脚依然孔武有力,行动敏捷,思维更是清晰。他帮郡主打理全盘的生意已经有三年时间了,一切都被他处理得井井有条。此人原来就是辽东人,随着郡主的舅爷做事,后来郡主独立出来经商,他最开始是郡主的舅爷送到郡主身边帮衬的人,后来因为更喜爱追随郡主做事,便长久地留在了郡主身边,他的家人都迁到了开封郡主府做了家仆。
这些都是孟旷与郡主私下聊天得知的,因着郡主知晓了她女子的身份,她们这两个女扮男装的同类人倒是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来到灵谷寺的当日午后,用过午膳的孟旷独自往山门行去,她是想消消食,顺便活动下筋骨。她的膝盖还很疼,但她依然希望能拥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她需要走一走来保持身体的灵活度。然后她就很偶然也很默契地在山门附近碰见了从女客院那里独自而来的郡主,她是来等待她的三个左膀右臂的。
于是孟旷便和郡主在灵谷寺山门附近林荫下的石凳坐下交谈起来,然后得知了以上关于郡主的情况。孟旷不禁感慨,郡主为了救他们竟然把自己最信任的三个左膀右臂都派了出去引开追兵,要知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将损失惨重。
郡主却笑呵呵地道:我当时也没有时间多想,一是身边就只有他们三个最适合去假扮你们,二是我也信任他们的能力,一定能圆满地完成我交给他们的任务。但说实在的,你知道我是个商人,我是有商人的本性的,说得难听点,我有赌一把的想法。若我这一次能看准投资,说不定会一本万利。
孟旷面上蒙着白布,虽然很闷热,但可以起到遮挡她口唇的目的。她出声高低不过只让身边的郡主听清,隔着远了,也分辨不出来她是否在说话。只听她道:
我们这一行人,不过两个小小锦衣卫和一帮被皇亲贵戚追杀的女子,我和郭大友这会儿恐怕在朝中都已经背上黑锅,成了在逃犯了。恕我直言,郡主,我实在看不出来你这笔买卖到底怎么才能一本万利啊。
朱青佩笑道:你们被追杀,才代表你们手握巨大价值嘛。皇亲贵戚想毁灭的,就一定是我想要的。
为何?你说你所求不过三件事,亲人平安,商路畅通,国无大难。这三件事难道说是因为皇亲贵戚才无法实现吗?孟旷实在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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