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练舞的房间在从化妆间去片场的那条走廊上,时不时有人经过,但这几天偷偷打量他的人格外多,有些群演不敢多看,毕竟江阮再糊也还是说得上名字的明星,他们惹不起。
但剩下的目光就更肆意,偶尔还低声议论。
我感觉不对劲,徐小舟纳闷,有什么可看的?
江阮摇摇头。
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敲门,岑柳披着浅杏色的羊绒披肩站在门外,方便吗?
小柳姐,江阮让徐小舟去给倒水,进来坐。
徐小舟机敏地帮忙带上了门,但没彻底关严,留了一道缝隙,避免江阮和岑柳独处,有人误会或者故意找事,传出绯闻来对谁都不好。
你是不是完全不关注圈内的消息?岑柳也懒得废话。
什么事?江阮一顿,笑了下说,我可能知道。
那就随便白池溪造谣你,说你靠被潜规则上位?岑柳无奈,虽然说圈子乱,什么样的谣言都有,有时候解释反而越抹越黑,但现在不一样你还在这个剧组,如果谢时屿误会是你这边放出的消息,他会怎么想?他粉丝能放过你?经纪团队能放过你?
徐小舟端来水,岑柳噤声,江阮把纸杯放到岑柳面前。
等徐小舟离开,岑柳才接着开口。
他还说一开始试镜通过的是他,被你截胡了,岑柳撩了下长卷发,面露厌恶,不就是这几天《凌霄》的热度被压,才出来跳脚找事吗?
估计那些营销号也是他那边联系的,说谢时屿在剧组跟你不和,还截图花絮说谢时屿跟你动手,偏偏不少人都信了,我说句实话,毕竟你俩之前看起来关系是不好,你真得罪过谢时屿?
没有,江阮眨了下眼,解释说,就是不熟,谢老师人挺好的。
你看着办吧,岑柳见他不想说,也不强迫,过来就是知会他一声,江阮以前帮过她的忙,算是还个人情,待会儿下了戏,张导请主创去酒吧,让我告诉你一下。我这几天睡美容觉,就不去了,你要是去的话跟他说。
好,谢谢。江阮连忙点头。
张树主要是请导演和编剧组,捎带着演员,最后只有路春迟他们几个跟着去了。
江阮想留在剧组练舞。
谢时屿又回了家。
他父母纯粹商业联姻,而且两家是世交,哪怕离了婚也很难完全划清关系。这段时间他外公回国,跟谢家一起筹备了几场商业晚宴,他懒得应付,全都是看在老人的面子上,才过去一趟。
哥,施阿姨也会来吧?谢濛挺纠结的,她肯定是让你去相亲,你再拉我去当女伴,估计她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了。
施宁,是谢时屿的生母。
怕什么?谢时屿挑眉,你是谢家的继承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管得着你?
谢时屿完全不打算继承家业,当年他学编导,又进了娱乐圈,谢父勃然大怒,差点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谢濛无话可说。
她小的时候跟谢时屿不熟,也很抵触他,觉得谢时屿才是外人,抢了她的家。长大以后跟谢时屿关系缓和,但也没有别的兄妹那么亲近,谢时屿每次忍受她,都是因为她能帮忙劝退一些相亲对象。
果然,施宁见到谢濛又在谢时屿身旁,就皱起眉头,等谢濛走了,不满地对谢时屿说:时屿,你现在跟她那么熟吗?
我妹妹,为什么不熟?谢时屿随手端了只酒杯,假装听不懂。
宴会厅熙来攘往。
你怎么不去跟叶莹打声招呼?施宁一身精致的高档晚礼服,头发挽起,看上去格外年轻,说三四十岁也有人信,她放软了语气,不喜欢那个类型的女孩子?
没想法。谢时屿说。
是对她没想法,施宁忍他很久了,眼看已经二十六七岁,该成家的年纪,还这么不着调,还是对结婚没想法?
都没想法。谢时屿很坦诚。
别以为我没听说,你最近在拍那部戏,怎么又跟那个混在一起?施宁见左右没人,脸色顿时冷下来,低声质问。
谢时屿反而笑了,妈,什么叫混在一起?你儿子是什么好人么,就算吃亏,也不是我吃亏。
你爷爷迟早会知道。施宁眉头越皱越紧。
谢时屿已经去见过长辈,跟施宁说完话就准备走,所以索性扯松了衬衫领口透气,忽然问:你是不是去找过他?
八年前?
施宁一愣,没说话。
谢时屿轻描淡写地说:我看到你的机票存根了,你说我外婆生病,急着想见我,她身边又离不开人,催我快点自己过去,那你怎么突然六月份坐凌晨的飞机回国?
这么多年的事,哪儿还记得,施宁语气不太自然,你搞个对象闹得班主任都知道了,我是你亲妈,我不能去问吗?不过你不用多想,我还不至于拿钱逼他离开你,又不是拍烂俗电影。你现在想怎么办?又惹你爸爸发火?
谢时屿知道她也对自己去拍戏很不满意,话里话外讽刺他拍的电影都烂俗,他也不反驳,笑得很痞,说:没有啊,我就是想跟他假戏真做。
施宁顿时一阵怒意。
但谢时屿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宴会厅,去停车场的路上给张树打了个电话。
师兄,你们那家酒吧在哪儿?
张树告诉他地址。
还有件事想问你,江阮那支芭蕾舞的视频,能让我拍么?
*
江阮留在剧组练舞,不太想回酒店,等到剧组所有人员都收工,他才跟着准备离开。
但还没走出片场,就忽然接到了导演的电话。
张导?江阮迷茫。
诶,小江,张树难以启齿,你睡了吗?要是没睡的话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还没,江阮说,我还在片场。
张树就赶紧把酒吧地址发给他。
谢老师喝醉了,非要找你,不知道撒什么酒疯。张树头疼。
谢时屿倒也不吵不闹,但就是不肯走,手机拨到江阮号码的页面,冷着脸丢在一旁,不打电话,也不许别人帮他拿手机。
江阮不太想去,抿了下唇,没办法,我马上到。
看到导演发来的地址,江阮目光一怔。
棣棠酒吧。
灯光昏暗糜烂,江阮压低棒球帽,绕过舞池,走到吧台前蜷起指节轻轻一扣。他点着烟,烟雾模糊了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那双眸子反而格外显眼,他低声说:飞哥。
吧台前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了身休闲的衬衫和西装裤,但袖口挽起,露出的半截手臂上疤痕虬结,看上去一身匪气,不像良民。
我靠,骆飞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瞪大眼睛,江阮?
骆飞在这边开酒吧已经有整三年,江阮还是他三年前刚开业的时候来过一次,后来一直没见面。
江阮笑了下,卧蚕微弯,眉眼艳丽冷清,在他吧台上随手拿了杯酒,面不改色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和钱,说:来接个朋友,走了,改天请你。
江阮还是大学才学会的喝酒。
他高中的时候完全不会,而且奶奶唱京剧,特别看重嗓子,太凉太烫的都不许他碰,吃辣也适可而止,更别说酒精这种东西。
头一次喝酒,还是班级聚餐,谢时屿给他倒了一杯。
但谢时屿也管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