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方,哪里不舒服吗?一只更温暖的手握住了他抬起来的手,另一只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
易尘良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他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虽然对方的模样有点模糊,但不妨碍他看到对方脸上的焦急和担心。
他从前看过很多次却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的,父母对孩子的担心。
可他毕竟不是真的十四五岁的小孩,他真实的年纪与面前的两人差不了多少,更不需要这种关爱,所以他强忍着怪异闭上了眼睛。
听他们的对话,他现在好像借尸还魂变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叫云方的孩子,这对中年夫妻一个叫唐意一个叫云和裕,是云方的父母。
后面几天从云方父母和别人的对话里,他渐渐知道了现在的一些情况,比如云和裕是名卡车司机,唐意经营着一家服装小店,云方刚考上高中一个月,学习成绩还不错。
孩子在哪里上高中啊?隔壁床的大哥是个话痨,跟云父相谈甚欢。
在芜城一中。云和裕说起这个忍不住地一脸骄傲。
嚯,芜城一中那可是省重点啊,我侄女差了八分没考进去,你家这小子可太有出息了,以后考个一本没问题。大哥赞赏道。
云和裕笑呵呵地谦虚,我家这小子也就学习还行。
云方听到芜城一中的名字时还有些恍惚,他记得芜城一中早在十几年前就改名字了,怎么现在还叫芜城一中?
糖糖,坐起来喝点粥,妈妈熬了一早晨了。唐意将病床摇起来坐到床边,一脸地心疼,这两天瘦得。
这个云方的小名叫糖糖,第一次听到唐意这么叫的时候易尘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和裕看了看表站起来,他眼镜应该配好了,我去店里给他取回来。
去吧,这几天看不清楚肯定难受。唐意伸手揉了揉易尘良的头发,糖糖,是不是嗓子还难受?
易尘良被迫点了点头。
多说多错,他怕一开口就被他们发现这个云方是冒牌货。
等云和裕拿着眼镜回来,易尘良有些不太熟练地戴上了眼镜,世界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他上辈子没近视过,不知道看不清楚东西是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他低下头拿眼镜盒的时候,正好看见被云父随手放在里面的小票,看着上面的日期,愣住了。
尚未改名的芜城一中,戴上眼镜之后看清的医院显然落伍的机器和摆设,小票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年月日他不仅从一个陌生的少年身体里醒来,还回到了二十年前。
糖糖?云方?唐意见他脸上一下子变白,吓了一大跳。
易尘良回过神来,背后已经沁出了一片冷汗,他尽量自然地将小票盖回眼镜盒里,开口道:我没事。
唐意松了一口气,眼睛通红地望着他,你终于肯跟妈妈说话了。
易尘良:?
唐意握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说:是爸爸妈妈错了,不该那样骂你,以后不管你喜欢什么人,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可千万别再做这种傻事了,你这是要我和你爸的命啊!
好了。云和裕眼睛也有些发红,之前是我话说重了,我反正是搞不清楚你们这些小孩在想什么,你爸你妈没文化,但也不是那种封建死板的人,只是你突然这么跟我们说,我们真一下接受不了我不该骂你。
易尘良听得一头雾水。
今天隔壁大哥出院,病房里面没有人,云和裕跟唐意突然来这么一出,着实让易尘良听懵了。
直到一周之后他出院回家,才找到了答案。
第2章
云和裕跟唐意勤很是节俭,从云方出生后一家三口就住在早些年云和裕单位分到的宿舍楼里,七八十年代的宿舍楼在周围的新楼衬托之下有些破败,里面是简单的三室一厅,客厅小卧室大,典型的老式楼型。
尽管天气还很热,易尘良身上还是披着件外套,那是唐意强迫他穿上的。他跟在唐意和云和裕身后,看到了这个从未见过的家。
客厅很小,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木沙发上还放着两个柴犬形状的抱枕,狗头狗脑的很是喜人,跟整个客厅简约朴素的风格格格不入。
老云,你去做饭,我收拾收拾家里。唐意将门一关,转身要扶易尘良。
易尘良几乎是下意识一躲,让唐意扶了个空。
唐意先是愣了一下,一脸受伤又愧疚地望着他。
易尘良不是真的云方,却也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方才躲开纯属下意识,但被唐意这么盯着着实压力很大,于是他木着一张脸,慢吞吞地,象征性地扶了扶唐意的胳膊。
然后就被唐意开心地攥住了手。
易尘良面无表情地被唐意扶进了云方的房间。
云方的卧室被客厅要大一些,但构成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靠着墙,床尾放着个衣柜,另一面靠窗的位置摆了张书桌,书桌旁边就是摆满了书的书柜,简简单单,唯一称得上有个人特色的物品就是书桌上放着的几个五颜六色的魔方和拼图。
你躺着歇一歇,等会儿做好了饭叫你。唐意拉过书桌后的椅子坐在了一边,一副你不睡我不走的坚决态度。
易尘良以为有别人在自己会睡不着,结果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香味叫醒的。
易尘良从床上坐起来,踩上床边放着的那双土气的蓝色拖鞋,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坐在了书桌后面。
卧室门半开着,外面云和裕和唐意正在低声交谈,但易尘良听得很清楚。
这件事学校里还不知道,我当时就只是跟他老师请的病假。云和裕低声说:要我说,要不咱们去给儿子找个心理医生疏导疏导?
过两天再说吧,好歹现在肯跟咱们说话了。唐意叹了口气,你给他请了几天假?
两个星期的,下星期一就得回去上学。云和裕说:要不我再去多请两个星期,让他好好在家里歇歇。
问问糖糖再说,他要是愿意回去上学就让他去,在家里也闷得慌,高中那么紧张,要是落下太多他后面就难赶上,这孩子太要强,心理素质又差唐意声音越来越低,你说糖糖那个事,他学校里不会有人知道吧?他会不会是因为学校里的人说了啥再加上咱们一刺激才一时想不开?
外面的声音渐渐没了,易尘良准备起身出去,余光却瞥见了台灯下面露出的一点纸角,他愣了一下,从台灯下面拽出了一张叠了几层的纸。
像是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小心翼翼叠了又叠,压在了台灯底座的下面,又像是害怕无法被人发现,所以又捏住了一角让纸露在了外面。
易尘良又坐回了椅子上。
这是一份长长的遗书。
写给唐意和云和裕的。
这大概是个简单又沉重的故事,成绩优异的少年考上了市重点,却又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于常人的性取向,骄傲要强的少年无法接受,非常苦恼,结果成绩下降,思虑再三向父母坦白,结果迎来了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怒骂和指责,少年情绪崩溃,当晚就写下遗书吞了大量安眠药。
再后来,易尘良醒了过来。
这封遗书写得尖锐又崩溃,全是一个少年无助的控诉与愤怒,然而易尘良却感觉到了一丝违和,不等他细想,就听见了唐意的声音:我去叫糖糖吃饭。
易尘良随手将遗书塞进了口袋。
糖糖醒了?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唐意虽然已经探进头来,但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易尘良洗完手,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
云方大概是像唐意更多一点,长得干净又秀气,戴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一看便是很乖巧的好学生。
人畜无害。易尘良下了结论。
糖糖,快点儿。唐意在外面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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